「把拔——」小的那隻,遙望他一臉乞求。
「把比——」大的那隻,跟著裝可愛,雙手合十,水眸閃亮亮。
「不行。」他面不改色,無情拒絕。
接著,翻臉不認人「把拔沒有同情心。」
「孩子都帶回來了,你還要拋棄它,好殘忍!」
話說從頭,就是又寧去托兒所接樂樂,母子倆手牽手散步回家,在路上發現一隻初生的白色小狗,窩在廢棄紙箱內瑟瑟發抖。
兩人蹲在路旁,圍著紙箱對它研究討論好久。
「它自己在這裡,會怎樣嗎?」
「可能會死掉吧。」天氣漸冷,不餓死也冷死。
「好可憐。」小的那只同情心大氾濫。「媽咪,怎麼辦?」
「當作沒看到?」提供假設一。
「不行!」怎麼可以這麼壞!
很好,她兒子真是個充滿愛心的好孩子。
「那養它?」提供假設二。
「可以嗎?」烏眸閃閃發光。
「應該不行,把拔一定不會答應的。」
於是,話題再度回到「怎麼辦」的鬼打牆。
眼看兒子因「會死掉」的可能性,難過到淚眼汪汪,她天人交戰,糾結了半晌——
「不然,如果養它的話,你要負責嗎?」
「要怎麼負責?」
「它是你的,你要給它洗澡、餵它吃東西、陪它玩、教它規矩、還要關心它……就像爸爸媽媽對你負責一樣,不可以中途說不要了、不喜歡了,就拋棄它。」
樂樂似懂非懂——他是爸爸媽媽的小孩,所以爸爸媽媽對他負責。
狗狗是他的小孩,他也要對狗狗負責……嗯,這樣他大概懂了。
點點頭。「好,我要當狗狗的把拔。」
丁又寧差點噴笑。狗狗的把拔,這是什麼結論啦!
基於負責任的男人最帥,而她覺得那一刻的兒子很帥,所以就連狗帶箱地拎回來了。怕狗身上有細菌,她先替狗洗澡兼除蚤,打理得乾淨清爽,才敢讓兒子抱它。樂樂一抱上手,就一刻也捨不得放下來。
起初原是覺得,這是不錯的機會教育,可以培養兒子的責任感,要不,圈子裡愛狗人士不少,隨便問一下哪會找不到人收養,不過現在看他愈抱愈愛、愈抱愈有感情,她還真捨不得把狗送走了。
母子倆聯手盧一家之主,藺韶華被他們煩得頭疼。
「大樓不能養狗,會吵到鄰居。」
「狗才剛出生沒多久,不會吵到鄰居,而且你隔壁的鄰居是我。」
「狗不會大嗎?」
「會啊,可是樂樂會教它規矩、帶它散步,不會讓他吵到樓上樓下——對不對?」
「對。」樂樂迅速點頭附議。
「我很忙,沒空料理狗的事。」這才是主因。一個才三歲,另一個忙起來搞不好見她都要先預約,最後這差事還不是落在他頭上?他一個孩子都快忙不過來了,何苦再把另一隻毛孩子攬上身。
「我是狗狗的把拔,我會照顧它。」樂樂趕緊聲明立場。
最好是。
連自己都要別人幫他洗澡了,沒有大人從旁協助,三歲孩子哪可能真擔得了全責。他不是不清楚又寧的用意,但有點太早了,而且時機也不對,他這陣子接案量太大,體力上吃不消,真的是分身乏術。
「小白好可憐,爺爺不要你了……」她唱作俱佳,打悲情牌。
額上青筋跳了一下你個鬼!
「丁又寧,你夠了。」
她知道那個神情,代表他心意已決。於是她改為和兒子商量:「不然,我們先找個地方安頓小白,你有空再去看它,好不好?」
樂樂看起來好失望。「可是……要是別人太喜歡小白,不還我了怎麼辦?」
看來,他真的把小白當成是他的了。
心思一轉——「我有辦法了!」
「丁又寧!你真是夠了!!」
以前工作忙,把兒子丟過來,現在連「孫子」都丟過來是怎樣!
「你還可以更過分一點嗎?」
她只能心虛乾笑、再乾笑。「對不起啦,叔,你先幫我照顧幾天,我會盡快說服韶華,順便觀察看看,樂樂這陣子的表現。」
如果只是一時熱度,那就找個合適的人選將小白送養,如果樂樂是真心想養小白,並且能從中學習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承擔,那不用她說,韶華自己也會同意。
「拿你沒辦法。」
然後接下來連續一個月,樂樂每天回到家,第一句話都是問:「我可以去看小白嗎?」
每次來,都要待大半夜才回去,還上演那種「小白,你要想我,不可以忘記我喔……」的戲碼,依依難捨,十八相送。
丁又寧回來,演給藺韶華看,聽得他哭笑不得。
「他看起來很認真耶,韶華。」
「……」他現在,回家常常都見不到兒子,好悲情。
沒想到,那種「不接受孫子,你這輩子就別想再見到你兒子」的鄉土劇狗血戲碼,居然會血淋淋地在他身上上演,他無語問蒼天。
某天吃晚飯,他狀似無意,順口拋出一句:「把我『孫子』接回來吧,別有事沒事老麻煩叔公。」
母子倆對看一眼,領悟過來,忘形地相互擊掌歡呼。
第十二章 容不下一粒沙(1)
真正同意養狗後,並沒有造成藺韶華過多的負擔,帶小狗打預防針、植入晶片、寵物美容……等等事宜,都是丁又寧攬下來,每天餵狗、帶狗去散步,樂樂也做得很上心。
他開始覺得,養狗似乎真的不錯,他們家的小樂樂也因此變得更活潑開朗、體貼懂事。有一次,他在工作室看報表看累了,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樑按摩眼周穴道稍歇,樂樂突然無聲無息從他旁邊冒出來,遞茶水給他。「把拔喝茶。」還主動要替他捶背。
他有些意外,樂樂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問了又寧,她微笑說:「跟他一起帶小白去散步,小白大便了,我教他怎麼清理,他大概是領悟到,小時候你就是這樣給他把屎把尿吧。」
這樣的日子,是他以前從來都不曾奢想過的,孩子的教育,有她一同擔待,遇到煩心的事,與她說說話,不見得能提供什麼實質的助益,但肩頭那沉沉壓著的重擔與壓力,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