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演講完了吧?」冷愷群淡淡地撇了撇嘴角。「敢問劂 今日前來敝公司找我一敘,究竟為了什麼?只為傳道薰陶我這塊頑石嗎?」
「幸好你有自知之明,還曉得自己是一塊頑石。」賀懷宇咋出「孺子可教也」的舌音。「我不為你而來,而是為了愷梅。」
他沉靜的看著多年的死對頭。
「上個月,「台大」馮醫師告訴我愷梅因為肺炎而住院,我就知道情況不太對勁,三個禮拜前又接到她的辭呈,說要到英國拿博士學位,唉……」賀懷宇搖頭歎氣。「冷公子,你追女人的手段明明很行的,為什麼換到自己最心愛的人身上,反而亂了手腳呢?」
他悶哼一聲。「不關你的事。」
「冷愷梅的事就是我的事。」賀懷宇也回應得老實不客氣。「那個女孩兒從小就對我胃口,偏偏你又特別懂得欺搾別人,我不多幫襯著她一點,怎麼得了?」
陰冷的眼睛霎時瞇緊了。「既然這麼喜歡她,你去追她啊!我又沒打斷你的腿,不准你去。」
「別開玩笑了,想打斷我的腿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賀懷宇嗤之以鼻。「真是抱歉得很,本大夫名草有主,而且就是你那親親小愷梅的同事兼國小同窗,咱們倆注定了,下半輩子會因為彼此那口子的關聯而糾纏不清。如果我對其他女人生出非分之想,即使你不打斷我的腿,賀家的第一位准媳婦也會。」
他索性又轉過頭去,這一回並未試著發出挑 的言詞。
夕照斜斜,剪影出人形所含納的孤寂。
「你又有什麼狗屁建議了?」口吻雖然沒什麼好氣,卻沉潛著一絲絲詢求。他一定瘋了,才會站在辦公室裡,與一位敵對公司的家族成員討論他的愛情問題。
「有,三個字。」賀懷宇也懶得和他打馬虎眼。「去、追、她。」
他回眸瞪死對頭一眼。
「幹嘛?拉不下臉?」賀懷宇嘿嘿笑。「好吧,儘管去顧著你那張厚厚的臉皮吧!算我今天白來了。」訪客欠了欠身,作勢站起來。
「我不懂。」他忽然深思的沉澱下思緒。「你積極鼓動我求取感情的勝利,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賀懷宇經過家庭背景充分的訓練,已經很懂得如何玩一套把戲——把你的計謀直接告訴敵人,再看著他不得不跳下去,即使已事先預知了。「如果我成功的說服你追去倫敦找她,那麼,第一,你欠我一個人情。第二,你肯定沒空謀略「國家網路高科技工程」的計畫案,「賀氏科技」少了一號競爭者,欲奪得標的就八九不離十。我身為賀家次子,偶爾也得幫忙分擔一點事業壓力嘛。第三,我要結婚了,這是喜帖。看在愷梅的份上,婚禮當天,你人不必到無所謂,紅包一定得準時交達。我早看你不順眼了,現下既然有機會,幹嘛不炸一炸你?」
「原來如此。」他挑了挑眉。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我一直在想……」他又陷入沉思。「為什麼我們倆從沒有真正的幹過一架?」
「嗯……」賀懷宇揉揉下巴。「好問題。」
「我這輩子很少動手打架,但揍過的人還真不少,怎麼其中沒有一個姓「賀」的?」他喃喃念算。
「原因很簡單。」賀懷宇正式挺站起腰。
兩個男人高度相當,也同樣修長瘦削。
勝負難言。
他目迎著賀懷宇走上前,肌肉立刻蓄勢待發。說真的,他等著痛揍掉姓賀的臉上那抹惹人厭的微笑,也已經很久了。
「答案只有兩句話。」賀懷宇搖晃著兩根手指。
他挑眉,願聞其詳。
「我又不是神經病,幹嘛隨便找人打架?」名醫腳跟一轉,大剌剌的步向出口。
什麼?!他愕然。
「冷小子,偶爾聽聽充滿智慧的老人言吧!」離去前,賀懷宇不忘留下一記秋波。「去找回你的「原型」,否則,你永遠拼不起一個完整的自己。」
* * *
聽說,他搬到海邊去了。在她離去的第二個七天。
趙太太說的。
初初接到電話的那一刻,她並不是不意外的。因為從未曾預期過,全神專注於大少爺的老管家會主動同她聯繫。
「因為少爺很在意你,儘管他嘴裡不說。」這是她第一次聽見趙太太以如此心平氣和、不帶芥蒂的口氣與她交談。「少爺在乎的人事,就是我必須同樣關心的。」
到底是多年的老僕,老管家的心思仍然盤繞著冷愷群而轉。因為這樣簡單的原由,兩個女人常年的冷峙狀態,竟莫名的冰消瓦解了。
可是,趙太太卻不明瞭,她已經不欲再得知任何與他相關的訊息了。冷愷群這個名詞必須從她生命完全淡出,她才能得到心緒的平靜,靈魂的救贖。
冷家在淡海確實擁有一處別館產業。冷愷群因為這樣簡單的原由,飄徙去了那裡嗎?
抵達倫敦的第二個星期,她又換了一處落腳點,在一個濱海的小城鄉確定了棲身之處,捱著海畔停泊起飄浮的心。博士班的申請動作,因為交通的不便利性而停擺下來,當初出國也僅是拿唸書做為遣懷而已,並不是非達到不可的必須。對於學問,她向來沒有太大的野心。
偶爾會生起乍來的衝動,像某首歌所敘述的,寫信告訴他,今天海是什麼顏色。
灰色是不想說,藍色是憂鬱。而飄泊的你,狂浪的心,停在哪裡?
也想對他說——寫信告訴我,今夜你想要夢什麼。夢裡外的我,是否都讓你無從選擇?我揪著一顆心,整夜都閉不了眼睛。為何你明明動了情,卻還不靠近?
聽,海哭的聲音,歎惜著誰又被傷了心,卻還不清醒。
聽,海哭的聲音,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悲泣到天明。
他在夜裡,是否也如她一樣,靜聽著海哭,那幽幽低嗚的細訴?
她的精神越來越耗弱,常常老半天坐在同一處地方,掉進不吃不喝的凝固狀態裡,健康情形無法遏止的敗頹下去。心裡也知道,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患得憂鬱症,早衰而亡,但她就是無法制止這種惡化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