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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家?煙羅巷裡數十戶人家,你不是說早就不記得是哪一間了嗎?」

  「我想起從前家門口有只小銅獅,沒料到它還在,雖然宅子重新修築過,但戶主卻沒把它搬走,大概覺得它很可愛吧,」楚若水笑道,「小時候,我每次出門都會摸摸它的頭,叮囑它好好看家,現在它的腦袋還是那麼光滑……」

  她似勾起童年回憶,笑中帶著趣味,越說越起勁。

  「對了,現在的主人是個和慈的大娘,她還摘了些自個兒種的花草送我。」

  說著,揭開籃子,只見其間皆是鮮卉,在日暮中散發獨特的芬芳。

  薛瑜抿著唇,一言不語。忽然,一把將她擁住——這個舉動,連他自己都錯愕,彷彿失了理智,被衝動逼迫出自己潛在的慾望。

  「以後不要亂跑——」他聽見自己低啞道,「這會讓我很擔心,你知道嗎?」

  楚若水顯然是嚇著了,完全沒料到自己短暫的離開竟引來他如此的表白。片刻僵立之後,花顏呈現微紅,逐漸揚起微笑。

  盼望已久的這一刻,終於被她等到了!曾幾何時,夢裡才有的情景,居然成為真實。

  一陣風吹過,四周的瓊花紛紛搖落,像雪一般沾濡衣襟,令她覺得這一切美得難以置信,彷彿幻境。

  她抬眸,看著凝視自己的俊顏,細雨打在他發間,結成晶瑩細珠,在暮光之下,有種星光般的明亮,讓她視線迷濛。

  「薛大哥……」在這一刻,她似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叫我瑜。」他輕聲道。

  瑜?這樣的稱呼,讓她感到曖昧,不再似兄妹般單純……

  「若水,那天你對我說的話,我考慮了很久——」他攬著她的纖腰,完全不顧路人的目光,在這微雨紛飛的黃昏,似乎也無人在意他倆。「或許我還忘不了媺娖,但我會努力不再去想她。」

  思念有時候只是一種習慣,每當他感到寂寞,腦海中至少有媺娖可以牽掛;但現在,他決定戒掉這個習慣,因為他多了一個選擇。

  不得不承認,這些天來,若水的影子越來越濃烈,而媺娖卻像天邊消逝的流雲,只剩一抹痕跡。

  這算移情別戀嗎?換了別人,也許早就投入另一段感情,但苛守陳規的他,還需要一些時間。

  「瑜——」楚若水終於開口喚他,「我願意——」

  無論多久,她都願意等待,直到他完全拋下包袱,只屬於她一個人……

  為了這樣的幸福,再多的煎熬也是值得的,何況她已經等了這些年,沒道理在初見曙光時放棄。

  薛瑜無言,只是牽著她的手默默往回走。明明距離客棧很近,卻像走了很久似的,心中期盼著不想路程就這麼結束。

  她的柔荑,纖嫩溫暖,握在他掌中,激起一種莫名的衝動,在心澗中盤流。

  「這是什麼花?」他忽然注視籃中,被那香氣吸引。「這味道,好熟悉——」

  「……在水一方,」她臉紅地笑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就是上次熬粥的那種花?」他記得,這花兒有另一個名字。「聽說,有人叫它合歡。」

  她低頭,沒料到被他打聽到正確答案,瞬間有些尷尬。

  「對。」遲疑片刻,她答道。

  「為什麼要撒謊?」看著她害羞的模樣,他忍不住問。

  「就覺得這名字會產生誤會……」她終於坦言,「其實,這種花兒只能使人提神健氣而已,民間的種種傳說,只是一種美好的祝願。」

  她從不相信喝下合歡粥,就真能得到心中男子的青睞。愛情何其艱難,豈是這樣輕易的事?

  「可我覺得,傳說頗有幾分真切,」薛瑜駐足,凝視她,「似乎就從那時候開始,我越來越在乎你。」

  他在開玩笑嗎?可那深切的表情,又讓她覺得這是他的由衷之言。

  無論如何,這樣的表白難能可貴,聽在耳中,全化為喜悅,彷彿靜夜聽到的絲竹之聲,沁人心脾。

  所謂的幸福就是如此吧?在經歷了所有的痛苦與坎坷之後,她終於可以品嚐。

  第7章(1)

  菱形的文字,傾斜的角度,字體娟細秀麗,看似漢字,卻不解其意,如同天書。

  楚若水每次提筆練習,都忍不住驚歎世間竟有如此的文字存在,完完全全屬於女子的,就像薔薇的胭脂、珠玉的首飾,是一個男子不懂的世界。

  「在寫什麼?」薛瑜推門而入,俯身問道。

  回到京城後,他倆的感情日漸深厚,每日他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前來看她。

  雖然依舊保持著距離,以禮相待,但她能感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截然不同。

  她喜歡這樣跟他在一起,無論品茗、賞花、調琴、煮酒,都似知己般無所不談,就算一輩子如此相守,不能真正成為他的妻子,她也甘願。

  「瑜,你可聽說過江永女書?」她擱下筆,微笑道。

  女書?這兩個字讓他的俊顏微沉,胸中忽生一抹陰影。

  女書……寶藏……陰謀與利誘……這一切的聯繫,其實是他最不願回憶的。回京之後,與她朝夕相對,他已忘了從前的不快,然而現實畢竟無法迴避。

  「知道,」他只得頷首,「不傳男子的文字,對吧?」

  「我從姊姊那兒學的。」楚若水坦言,「一開始覺得很艱難,現在漸漸悟出些規律,越發感到有趣。」

  如今她不只可以閱讀一些女書古籍,亦可以自行以女書作詩寫文,沉浸在私密的自娛中,消磨一整天時光。

  「假如——」薛瑜忽然問道,「有人擅自將此文字傳予男子,又會如何?」

  「好像至今沒有過類似的事情……」楚若水一怔,「的確很奇怪。或許,世上的男子本就對此文字不感興趣,所以也無從破戒。」

  女子的一切向來被世人輕視,就算創造出獨特的文字又如何?聖人的詩書都讀不完了,男子哪有閒情研究這個?大概也不會正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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