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咳嗽一聲。「鄺大夫,老爺正在等你呢!」這小子不要命了,敢這麼盯著老爺最寵愛的小妾,依老爺脾氣,說不定等等就給剜出兩顆眼珠。
鄺靈這才回神,向李老爺一揖。「李世伯,小佷打擾了。」
「好說好說,你又在給那些丫頭看病了?」李老爺沒動怒,卻露出半個月來最和善的臉色。
「是,」鄺靈瞧著地上的血跡。「總管說有人受傷,那人——」
「死了。我剛讓人抬下去了。」李老爺滿面陰雲,望著鄺靈。
「實不相瞞,我當年做過一件錯事,對方要來殺我報仇,我無話可說,只想保全一家老小,就派家僕送銀兩過去,求他高抬貴手。沒想到我派去二十人,被他殺了十九個……」其實銀兩只是幌子,他吩咐家僕假意與對方談判,乘機痛下殺手、除掉對方,怎知卻失敗了。
陸歌巖、陸歌巖——那個讓他膽戰心驚的男人,就要找上門來了,他怎能坐以待斃?他需要有人替他拖延,可自家人當然不能推出去送死,想來想去,就是這個非親非故的廢物大夫了。
「第二十人被他斬斷一條臂膀,他讓這人帶口信回來給我……」
「老爺,別說了,好可怕呀……」六姨太以帕掩面,嬌聲輕泣。
「不怕不怕,沒事的。」李老爺趕緊安撫心肝寶貝,轉向鄺靈道︰「總之,帶訊的失血太多,把口信帶到就死了。」
「啊?!」鄺靈配合地露出震驚擔憂的神色。「那您要如何是好?」
「這就是我找你前來的原因啊,鄺大夫,只有你能幫我了。」
「我?」
「據說我那位仇家陸公子受了傷,我是希望你能幫他療傷——」
李老爺還沒說完,總管已經聽出他的用意,暗暗吃驚。老爺莫非要把鄺靈拿去擋那男人的劍,為自己爭取活命機會?這不是太缺德了嗎?他張口欲言,瞧見主子陰狠的神色,話又縮回去。
這孩子雖不是神醫,也不是蠢人,不會答應吧……
「小佷樂意之至!」鄺靈誠懇道︰「小佷未能治癒您的病,一直好生歉疚,既然有用得著小佷之處,小佷自當竭力以赴。」
李老爺張著嘴,合不上。他是想讓這小子當替死鬼沒錯,可他陷阱都還沒挖好,這小子就迫不及待跳進來,這人是傻的嗎?「你真的願意留下?」
「是啊!」鄺靈誠心誠意地點頭。
「但我得帶著全家走……」
「當然,您與這位陸公子有仇,先避開也是好的,以免你們雙方見了面吵罵,我要為陸公子療傷也不便。我是要治傷的大夫,想來陸公子應該不會為難我。不知他何時到來?」他懷疑那位陸公子有這麼好說話,不過他沒別的選擇,屆時就見招拆招吧!
「……根據家僕帶回的口信,他這兩天就會到。」天真!李老爺猛然悲從中來,他怎麼會找這個蠢才看病?難怪病治不好。
「好,我就在此等候陸公子。我雖然醫術普通,但對待人處事倒是頗有心得,說不定能說得陸公子願意與您化敵為友呢!請您放心,一切都交給我。」鄺靈笑道,那無城府的單純笑顏,任何有點良知的人見了,都會不忍他掉入這狠毒陷阱。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鄺大夫,那就拜託你了!我全指望你了!」李老爺笑呵呵。他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良知!真是妙哉,這蠢小子自己要往死裡闖,他就不客氣地利用了。
「不過,我有兩個要求,不知您肯不肯——」
「你說!要什麼我都答應!」李老爺豪氣地一揮手。這替死鬼想要什麼?上好棺材嗎?
「那我就不客氣了……」秀慧黑眸瞥向六姨太。「我想要夫人那條繡帕。」
兀自捏帕拭淚的六姨太一愣,面色狐疑。
總管嘴角抽搐。這小子,死到臨頭還起色心,沒救了。
李老爺面色一冷,隨即又堆起笑。「就送鄺公子吧,小媚。」
六姨太於是將繡帕交給總管,總管將之轉交給鄺靈。
鄺靈小心收起繡帕,笑靨一徑無心機的燦爛。「多謝夫人賞賜。不過,第二個要求,可能就有點為難……」
「你直說無妨。」
他笑逐顏開。「死去的那名家僕,屍體可以給我嗎?」
李老爺手下這類家僕多半是亡命之徒,死了便無價值,既然鄺靈要屍體,也就給他。
於是總管領著鄺靈來到停屍的柴房。
天色沉昏,柴房裡昏暗不明,屍體蓋著白布,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白布沾著雜亂血跡,四周靜得詭異,屍體雖靜躺不動,卻像是隨時會跳起來。
鄺靈打亮油燈,蹲在屍體旁,伸手將白布一掀,雙目暴突的死相驚悚而現。
饒是總管見多識廣也不禁顫抖一下,險些嘔吐,卻見鄺靈好整以暇地檢視屍體,以白布包指,輕戳屍體各處,又貼近端詳,清秀容顏都快貼上那張猙獰的死人臉。
「請……請問,你要這屍體做什麼?」總管噎著聲問。若非老爺要他打探鄺靈要屍體何用,他早奪門而出了。這少年未免太膽大,居然靠得這麼近,他光瞧這屍體就要作惡夢了。
「為了學習。鬥毆的傷千奇百怪,雖然這人死了,我從他身上傷口還是能學到不少,有助於將來醫治傷者。」見總管臉色青白,鄺靈體貼道︰「你若不習慣,就在外頭等我吧!」
總管巴不得他說這句話,反正一人一屍關在柴房中也變不出花樣,當即退到門外。
第1章(2)
不過,鄺靈是專程來搞花樣的。
柴房門一關上,他就雙手合十,輕聲對屍體祝禱。「這位大叔,不是小妹想冒犯你的遺體,實在因為這味藥非以新死之人的心頭血無法培育,以你遺體養出來的這味藥,小妹保證……」美眸略一遲疑,修正誓言。「小妹『盡量』不用來害人就是,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禱畢,她拉開屍體胸口衣衫,露出胸膛,她衣袖輕揮,袖中露出一口銳利的銀柄小刀,她在屍體胸口切個十字,再取出一個小藥瓶,倒些粉末在傷口裡,一眨眼,傷口上就長了一排細黑絨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