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遠行,譚音帶走的東西也很簡單,就是幾身換洗衣物和一柄他十五歲那年,他爹送給他的寶劍,另外便是四平和鉉淵了。
分別在即,站在譚家那兩扇鉚釘的氣派朱漆大門前,譚音心緒翻湧,裡頭流水拱橋、滿園花卉,處處雕粱畫棟,碧瓦朱簷,是他長大的地方,而他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難免情緒多了些。
他感慨地說道:「爹,放了二哥吧,我並不恨二哥,他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得到爹娘多的關愛,等我走了,二哥心裡平衡了,便不會再存有邪念了。」
譚敬鋒的心緒也十分複雜,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譚音。「你要知道一件事,為父不曾不把你當作親生骨肉。」
譚音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兩位是我譚音的爹娘,即便天地不存在了,這件事也永遠不會改變。」
第二十一章 和你過日子,肯定是不會閒著(1)
沈其名安排藺巧龍進宮這日,譚音也跟在她身邊,扮成了她的藥僕,重新回到他熟悉的宮中,每一步他都走得小心翼翼。
鳳儀宮,那是他自幼最常待的地方,是他母后的寢宮。他經常違反宮規,夜裡溜到鳳儀宮纏著他母后,要母后給他講故事,在母后的懷裡入睡。
這一別,竟長達了十多年,無預警的骨肉分離,他母后的椎心之痛該有多深,她肯定是日日夜夜責怪自己沒把他看好,她肯定是焦心的不想一次想隨他而去。
藺巧龍走在他身前,都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加重了,他的情緒正在劇烈起伏,誰說不是呢?他好不容易才能回來,若不是譚譜下了重手,他興許一輩子都想不起,一輩子都以譚音的名字過,不知道自己是尊貴的皇子、皇家的血脈,不知道這江山、這天下將來是他的,就那樣在錦陽懵懵懂懂的過完一生,甘於平淡。
不過,她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她即將要見的可是大滿朝的皇后,她的婆母,她可要表現得好一點,將來才有籌碼要求譚音不得三宮六院,想來他是不敢有了皇子身份便忘了對她的誓言的,不能人道那可是很嚴重的,若是食言違誓,哼哼,他自個兒看著辦,到時她可救不了他。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藺娘子已到,要為娘娘診脈。」
鳳儀宮裡落針可聞,宮女們走動都十分小心,只有沈其名稟告的聲音。
鳳帳裡的皇后氣息微弱,緩緩將雪白皓腕伸到了帳外的脈枕上。「聽沈大人說,藺娘子遠從錦陽而來,且還懷著身子,辛苦你了。」
聽到那久違的聲線,譚音的呼吸沉重了起來,他緊緊攥著拳頭,咬著牙,不許自己流露情感。
巧龍說,根據沈太傅的形容,他母后的身子已像是風中殘燭,極度孱弱,受不得半點刺激,若他突然出現,他母后極可能會因為太過歡喜而頃刻間暴斃身亡,不可不慎,眼下最好先將他母后的病治了大半才相認最為妥當,一番話說得鞭辟入裡,他也只能先按捺住心中的激動。
「娘娘言重了。」藺巧龍在鳳床邊的繡墩上坐了下來。「那麼,民女先為娘娘診脈。」
她輕輕搭著皇后的手,這毒………也太多了。
她壓住心中的驚訝,凝神一會兒說道:「娘娘體內積累了數十種慢性毒,其中一些會消弱彼此的毒性,一些交錯則會加快毒性,因此才會時好時壞,加上長年的心緒難以排解導致積思成疾,民女要為您施針。」
皇后輕輕一歎。「藺娘子直言無妨,本宮想聽實話,本宮還有救嗎?若是無救,便不需再做無謂的嘗試了。」
藺巧龍恭敬道:「娘娘有救,民女會治好您。」
皇后十分訝異。「太醫們都不敢說實話,本宮每次詢問,他們總是模稜兩可,只說假以時日會漸有起色,沒人敢向本宮說一句本宮還有救。」
藺巧龍動著慧黠的眼珠子一笑。「不是民女誇口,民女至今沒有救不活的人。」
皇后笑了,微微掀開鳳帳看了眼藺巧龍。「藺娘子還真是有趣,生得也是討人喜歡,夫君肯定很疼愛你吧?」
一旁伺候的宮女白秋很是驚訝,主子已經很久沒有說話的興致了,今日卻主動和這小醫娘搭話,太不可思議了。
「他被我吃得死死的。」藺巧龍對皇后眨了眨眼。「他還答應我不會納妾,否則就會像這宮裡的太監一樣,不能那啥的。」
皇后又笑了。「和你過日子,肯定是不會閒著。」
見到那面容,譚音的胸口重重一擊,他記憶中的母后如今老了許多啊,想到他母后受的苦,他的心就陣陣抽疼。
藺巧龍咳了一聲。「皇后娘娘要施針的地方很多,請沈大人迴避,和我的藥僕先出去吧。」
沈其名和譚音出去後,藺巧龍請宮女褪去皇后的衣裳讓皇后趴著,她快速進針,銀針遊走在皇后週身,不時捻轉運針,每個穴道留針兩刻鐘。
半個時辰後,她一邊收針一邊說道:「民女對手相極有鑽研,適才斗膽替娘娘看了手相,發現娘娘心中有個思念的人,且很快便會與那人相見。所以了,娘娘請打起精神來,民女每日都會進宮來給娘娘施針,開的藥方、每日的湯藥,請娘娘都要按時服用,藥浴也日都不能少,這才能等到與那人相見之日。」
皇后心裡猛地一跳。
連欽天監都只說太子沒死,不敢保證他們還能相見,這藺娘子卻語氣堅定,說得果斷,難道,她有生之日真能盼到太子歸來?
「承你吉言了,藺娘子。」皇后顯然是太歡喜了,聲音顫抖。「本宮會照你的話做,本宮一定會照你的話做……」
藺巧龍告退之後,皇后依然亢奮著,她望著窗子外頭若有所思。
白秋護主心切,勸道:「娘娘不要太相信那位藺娘子的話了,免得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皇后眼裡一片柔和。「白秋,不知怎麼回事,本宮總覺得那藺娘子不像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