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要瞧的。」
聞言,盛踏雪從小荷包裡掏出香檳金微微帶著點橄欖綠的石榴形狀香囊,遞到聞人復面前。
安息香的香氣幽幽的散發出來,聞人復知道盛踏雪不是繡娘,他也不要求她做出來的香囊能好到哪去,足堪入目也就行了。
偏偏她完全出人意表。
他反覆看著香囊,一邊繡了平安兩字和小小的兩個瓶子,另一邊是大片留白,僅繡有一隻系紅繩的小葫蘆。
瓶子與葫蘆針腳細密,圖樣透著靈巧,就好像繡活了一樣。
平安與福祿。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意喻,願君一生平平安安,福祿吉祥。
瞧著簡單平凡的想望,卻是許多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
「裡頭除了安息香,我還放了紫金錠,既能安神,也能避暑防瘟,還能防蚊驅蟲。」盛踏雪細細說明。
聞人復很喜歡,馬上繫在配戴的玉珮上。
瞅見聞人復配戴起來,盛踏雪偷偷吁了口氣。他收下了,表示還可以是吧?
兩人並沒有在涵瑞樓待多久,用過飯便下樓出了酒樓。
此時,吊掛的紅燈籠已經點亮整條大街,第一眼看到時盛踏雪有些不敢相信,原來晚上的阜鎮可以這麼漂亮。
同時間看完龍舟賽的人潮也蜂擁的擠到街上來,不少人直接盯著聞人復的跛腳,甚至多看了他幾眼。
聞人復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目光幽暗如同深夜。
溫故和知新對那些人怒目而視,雖然嚇退不少人,但是不經意的耳語聽著仍是叫人糟心。
盛踏雪也敏銳的感受到路人帶著惋惜和好奇的目光,她也看得出來聞人復的臉色經冷如寒潭,拄著枴杖的手背青筋浮現,方才在酒樓的笑語如珠不再。
老實說,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開解這樣的他。
大庭廣眾之下,赤裸裸的窺視和指指點點,如何能做到神情自若?這非要有十分強大的心理素養才有辦法做到。
年少如聞人復,實在太勉強他了。
盛踏雪開始厭倦路人宛如針刺的竊竊私語,她不等聞人復做下任何決定和 反應,一手勾住了聞人復的胳膊,「我都不知道阜鎮的端午夜這麼漂亮,你瞧,還有燈廊,公子若不急著回去,陪踏雪逛一逛可好?」
她傻啊,禍水東引,引到自己身上。
果然,刷刷刷,所有的目光悉數落到了她身上……
聞人復的腳步不自覺的被她牽動,他這一動,那些竊竊私語全落到身後,很快消失了。
除了聞人復,跟著他們的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對盛踏雪更心生感激之情。
他們家公子絕少在人前露臉,每回遇到那些不著調的眼光和言語總要發上一頓脾氣,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許久,讓晴姨和他們擔心得都快發瘋了。
方纔溫故和知新都已經做好準備,回去後把皮繃得緊緊的,自己去領罰,想不到盛踏雪就這樣安撫了公子。
瞧著兩人已經走向前去,溫故和知新互看一眼,眼裡寫著「也許這位姑娘真的是公子命定的人」,然後才快步追了上去。
聞人復不明白自己陰鷙的情緒為什麼一下就不見了,彷彿是從她的手勾住他的,透過布料,她略帶涼意的溫度傳到自己身上後,他莫名的就被安撫了。
他們停在一個賣河燈的攤子前,河燈種類繁多,材質、形狀都不一樣,還有各種的小動物。
盛踏雪看中一個小狐狸河燈,聞人復讓人掏錢買了。
「你真的不怕旁人的指指點點,說是和一個瘸子一起逛街買燈?」聞人復忍不住要問。
「公子覺得我是那種委屈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的人嗎?」她反問,把玩著手裡的小狐狸,表情自然愜意,不見半點不豫。
「不是。」
旁的事情不說,就為了不願被人當成棋子,賣進嚴府去當寡婦,寧願和父母從不愁吃穿的盛府分出來,設法自力更生,還越活越好,普通的女子恐怕連念頭都不敢有。
但她做到了,甚至還用香方替自己賺了不少銀兩,那個姓符的三流世家出身的嫡次子還真是個有福的,因著她的方子,他要回京橫著走都行了。
她替自己鋪了條康莊大道,還替她爹娘弄了能摟銀子的雞肉營生,誰能委屈她?她不讓人委屈就好了。
「我啊,曾經過得太苦了,可是在經歷過一些事之後,我想開了,即便是你最親的親人都有可能戴著虛情假意的面具,何必在乎其他碎嘴的人說什麼?他們圖的不過是一時的痛快,而我們為什麼要讓他們如意?」
聞人復:「……」
「不要勉強自己,每個人都有不想面對和必須面對的事情,但是要懂得調適,這世間唯一的敵人只有自己,你不想被打敗,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你要先示弱了,你就輸了。」
聞人復看著她,像是從來不認識她一樣,他一直看到盛踏雪整個人不自在了,才收斂目光,眼神晦暗難猜。
盛踏雪忽然覺得困窘,她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居然在他面前說起連篇的大道理,她嘿嘿笑,撓著額頭。「就當我胡說八道好了。」
他嗯了聲。
「時辰也不早了,我答應我娘要早些回去的,謝謝你買給我的小狐狸河燈,我很喜歡。」她要收藏起來,不依著習俗的將它放水流。
「一起回去吧。」他主動牽了她的手。
她試著將手抽回,想不到他的力氣大得很,居然掙不出來,這要讓她娘知道,罰寫《女誡》寫到手抽筋都嫌太輕,會直接拿籐條抽她吧。
但是,讓他握著手的感覺很特別,人暈暈的,像坐在河上隨水波搖晃的小船上。
聞人復與盛踏雪一路上沒有再聊什麼,轉眼馬車就到了盛家門前。
煙氏又等在門口,眼神焦灼,一直到看見聞人府的馬車,還有伸出手來向她抓揮的女兒,吊著十五桶水的心才放回原位。
聞人復和盛踏雪一下馬車,煙氏的眼睛就在女兒身上掃來掃去,確定她看起來「完好無缺」,這才想起來該向聞人復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