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那位先生,他也是好心啦!」她訥訥的擦完臉,把濕毛巾遞給他。
關河坐在辦公桌的一角,和她面對面。
「那傢伙,早就該有人說說他。」老是把危險當家常便飯,也不想想自己是有老婆小孩的人了!
「你們兩個好像很熟?」她試探性地問。
「他是我弟弟,你老闆娘的先生,你的老闆之一。」
「啊——」她失聲叫出來。「完了完了完了!」
「又怎麼了?」
「這下子我又得罪老闆了,我不想再找工作了。」她苦著臉。
「他要是敢動你,你來找我。」關河冷哼。
日暖的心稍微安定一點。
上次躲在桌子底下,聽他說老闆是他弟妹,她當時還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竟是事實。
「我該下樓去了,正午十二點是用餐尖峰期,我怕關先生一個人會忙不過來。」她已經習慣把「關先生」和關河畫上等號,現在突然冒出第二個「關先生」來,想想好不習慣。
「你剛剛不是才影印好,怎地一下子又跑上來?」
「我把原稿忘在影印機上。」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尖。
那一小點粉紅色的舌尖,讓他的視線在她唇上多徘徊了一會兒。
「看你成天在影印,哪來這麼多東西好印?拿一張給我瞧瞧。」他攤出手掌。
日暖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宣傳單。眼眶猶紅通通的,眼底卻已露出獻寶的光彩。
「最近好幾棟商業大樓都開設了自己的附屬咖啡屋,競爭太激烈了,所以我徵求過老闆娘的同意,想了幾種促銷套餐。這幾天在印的就是中午要發的傳單。」
他大略看過她的促銷方案。
必須承認,她平時雖然做事挺粗心,卻是天生的業務人材,無論談話方式,對待客戶的態度,或者想出來的促銷點子,都很容易吸引人掏錢出來。
「你去發傳單,誰來看店?」他隨口問問。
「嘿嘿嘿,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啦。」她滿臉堆笑,手肘頂他一下。
「你要『我』去幫你發傳單?」他眼底浮湧上無法置信的神情。
「你如果不想發,我來發也可以,只是當我落單的時候,需要有個人下來幫我看一下店。」她連忙說。「一下下就好,保證一下下下,十分鐘就夠了。」
「十分鐘?你要我每天去幫你看十分鐘的店!」
「平常老闆娘要待在家裡烤蛋糕和帶小孩,沒空來交班嘛!反正我們大家都在同一棟大樓工作……」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去當咖啡屋店員?有沒有搞錯?
這跟職業貴賤無關,純粹是經濟效益的問題。同樣的十分鐘,他坐在辦公室所賺的錢是一般咖啡屋店員的二十倍以上,而江家小姐居然要他每天挪十分鐘幫她去看店?
「你真是異想天開!」關河啼笑皆非。
期待的俏顏立時拉下來。
「算了算了,反正現在小關先生回來了,平時他和老闆娘會來輪班,我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她朝他扮個鬼臉,一溜煙鑽出門外。
我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關河深思地望著門口,這句話聽起來——著實刺耳。
第五章
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就只為了她那一句「我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關河滿臉郁卒,將一張傳單硬塞進某位路人甲的手裡。
由於他的表情實在太陰狠了,過往路人沒有一個人敢拒收。
酷暑時節,又是人潮最多的正午時分,然而從大樓人行道前經過的上班族,都可以感受到一股來自萬載堅冰的寒意。
不知是哪處商家如此大手筆,竟然雇得起穿亞曼尼的「發傳單小弟」?
「喂,麻煩露一點笑容出來,你想嚇壞小孩?」一張嬌顏從自動門探出來,掰高嘴角示範給他看。
關河冷厲的眼神勸她最好適可而止。
「好好好,算我沒說。」秀顏再度消失回門內。
他轉回身,繼續用過分粗魯的力道,把傳單塞進路人手中。
「副總,您……您在發傳單啊?」他的秘書獃呆被塞了一手的紙。
「副總好大的雅興,呵呵……」秘書的手帕交神經質地笑起來。
兩位員工站在頂頭上司面前,叫人也不是,不叫人又怪怪的,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陳秘書,你們站在這裡干什……啊,副總!」另一位工程師加入現場。
出外用餐的上班族漸漸回籠,頭頂上的太陽顯得有些過熱了。
「副總,您慢慢發,那個……我們先上樓……」副總瞇起的眼光陡然驟降至零下十度,工程師清清喉嚨,立刻改口,「不不,我是說,發傳單這種小事交給我們來就行了,副總,您先上去休息。」
「對對對。」
「副總還沒吃飯吧?」
「我們來就好,我們來就好。」
幾位職員忙不迭點頭。
於是,五分鐘後,大樓外面多了四、五個含淚發傳單的臨時工讀生,關河坐回他在咖啡屋的老位子,悶著頭吃她買來的排骨飯。
他很挑食,堅持不以蛋糕、三明治當正餐,她只好買一個便利商店的便當哄他。
「你的傳單這麼快就發完了?」她匆匆過來幫他送杯咖啡,又繞回去服侍其他幾桌。
握著衛生竹筷的指關節陡然變白。
「其實發傳單也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痛苦嘛,對不對?」一碟起士蛋糕出現在桌上,俏人兒旋飛而去。
馬克杯放回桌上的力道超乎必要的用力。
「成效真的不錯呢!最近幾天的用餐時間都桌桌滿檔,我幾乎忙不過來。」空便當盒被收走。
起士蛋糕一口氣被狠咬掉三分之二。
「這個星期六晚上有沒有空?我媽咪說要請你吃飯,謝謝你上回專程去探望她。」馬克杯被續滿。
咀嚼停住,他眼神射向翩翩飛舞的倩影。
去女孩子家吃飯並且見她家長,聽起來是非常嚴重的事情。
「如何?」蛋糕碟被端走。
他準備好了嗎?關河細細地思量起來。
或許,他不必把情況想得太複雜,她娘親只是單純想請一頓便飯,向他道謝而已,不代表任何複雜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