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多買點菜啊。你看看你,自己一個人住有沒有好好吃飯?怎麼瘦成這個樣子,頂著那麼大的黑眼圈,工作不用那麼拼啊,女孩子家太累容易老,老了嫁不出去沒人愛,賺再多錢也沒用的。」
白秀蘭一邊為女兒夾菜,一邊忍不住嘮叨。
「孩子好不容易回來,吃完飯再說吧。」古牧田看繼女的臉色,要妻子少說兩句,他匆匆扒兩口飯,起身往外走,「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飯都沒吃完,你急什麼啊!」白秀蘭追著罵。
「嘿嘿,我趕著去老嚴家下棋,若琳多吃點,慢慢吃。」說完一溜煙跑出門。
「真是的,下棋比吃飯大。」白秀蘭坐回飯桌旁,忍不住嘮叨。
「我也吃飽了。」小諾放下碗筷,起身回自己房間。
小諾是母親和繼父生的兒子,七歲,卻已懂得看人眼色。
她很少回來,每次回來,這同母異父的弟弟都躲著她。
姚若琳細嚼慢咽,漫不經心地問:「他對你好嗎?」
白秀蘭一愣,隨即笑得有些靦 ,「老夫老妻了,說什麼好不好,反正日子還不是一樣過。」
「那當初你和爸為什麼不能過?」她放下碗,直直看著母親。
白秀蘭歎氣,知道女兒心中有個結,還是做母親的她親手繫上的。
「不是不能過,而是不快樂,與其那樣過下去,讓所有人都痛苦,不如這債我來背,一時的痛苦,總好過大家綁在一起痛苦一輩子。」
重提往事,不禁令人感慨萬千。
「你爸是個好人,是個好父親、好丈夫,是我不好,是我背叛他,喜歡上別人,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你。」
當年因為疏於對女兒的照顧,險些賠上女兒的性命,即使今天要面對女兒的唾棄和不原諒,她也認了。
看母親紅了眼眶,姚若琳吸了口氣道:「很多年前我就想問,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嫁?」
白秀蘭無奈的笑說:「你爸對我很好,可我對他的感情更像是親人,是我辜負他,下輩子哪怕做牛做馬,我都要報答他。」
姚若琳閉上眼睛,溫熱的液體在眼眶裡流竄。
誰辜負誰?誰又對不起誰?
這麼多年,她一直以為父親和自己,是這場失敗婚姻裡最痛苦的人。
可這十字架,母親卻要背到下輩子。
愛情,既然讓人痛苦,為什麼那麼多人還要飛蛾撲火?
看女兒一臉的掙扎和困惑,白秀蘭歎氣道:「若琳,只有遇到對的人,你才知道什麼是愛。在那之前,或許有人對你好,無微不至、噓寒問暖,可能你會覺得,這就是愛了吧。直到有一天,你真的遇到那麼一個人,能讓你為他哭、為他笑、為他牽腸掛肚,想要不顧一切跟他在一起,你才知道什麼是愛。
「愛這個字,說起來簡單,履行起來卻很難,不是一時衝動,是一輩子的守候,即使那個人老了、病了,你也心甘情願的守著他,因為只有經歷過才知道,和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才是有滋有味的,有苦,也有甜,有酸有辣,人生才完整、才真實,才不白走一遭。」
姚若琳靜靜的聽,一字一句落在心頭,和另一道聲音重疊。
曾經,勒馳也說過相似的話—
想笑就笑,害怕就哭出來,男朋友不體貼就罵過去,戀愛要這樣談才有滋有味,生活要這樣過,才有意義。
曾經一度,他以激怒她為樂。
可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他又總是莫名其妙出現在身邊,用各種各樣的方式陪著她。
會氣得她忘掉煩惱衝著他大吼,也會將她攬在懷裡小心安撫,會說只要她說他就配合這樣動人的情話,會帶她穿越黑暗的巷子,吃最溫暖的一餐,也會煞費苦心的找兩碗味道迥異的陽春麵,用麵店老闆的故事讓她領悟,真心付出,會有真愛。
原本只想住一晚就走。
可或許是母親期盼的目光,或許太久沒吃到這麼可口的家常菜,又或許家鄉的夜晚過於安逸。
姚若琳決定多留幾天,反正累積的年假不休也作廢。
發簡訊給助理,簡單交代工作,她關掉手機,給自己放假。
在母親家住了兩天,又臨時起意,決定去南部看望已經回老家的父親。
許久未見的父親看到她幾乎老淚縱橫,雖然有偶爾打電話向他報平安,但父親激動的反應讓她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
敵不過父親的再三挽留,她一住就是四天。
與世隔絕整整一星期,她突然想起,打開手機,一下子閃出幾十條簡訊。
有老闆道歉准她放假的簡訊,有找不到人的顧新月,有想確認毛片的阿甘,有組員甲乙丙丁,有聯絡不到人的客戶,彷彿全世界的人都在找她。
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存在這麼有必要。
在諸多簡訊中,一條陌生的訊息引起她的注意—
找到很棒的東西,肚子餓聯絡我。
用這種無厘頭方式說話的,只有一個人。
姚若琳莞爾。
散漫多日,終於有了想回去的衝動。
說走就走,匆匆跟父親告別,她跳上最快到的一班火車,等不及到站,就傳簡訊給他—什麼東西?
很快有簡訊回傳—去哪接你?
火車站。發出簡訊,她抬頭,驀地看到玻璃窗反映著自己的臉。
在家休息幾日,被老爸老媽輪流當豬喂,似乎胖了一點。
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她在笑,從唇角到眉眼,每一個細節都彷彿透露一個訊息—她喜歡他。
不管有多少遲疑,不可否認,她被他吸引。
他一則簡訊就能牽動她,離開幾日,想起他的次數卻一日多過一日,眼前總是閃過他的笑容,會突然停下手邊的事想起他說過什麼,連夢裡都有他的影子。
她對自己承認,他早已進駐她心裡,比她發現的,更早。
勒馳等在火車站出口,不確定她搭哪一班,只能在這傻等。
她消失的最初兩天,他到處找她,去智聯廣告等不到她,大家樂、老譚麵店、咖啡廳都沒有她的消息,她租屋處一直暗著沒開燈,好像他無處發洩的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