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準備好嘍!」伴隨著敲門聲而來的,是道輕快的聲音。
他抬頭,見到黃綺竹端著一隻托盤走了進來。
「別太期待,你剛手術完,我不敢弄刺激性的食物,所以只有很簡單的清粥小菜而已。」她一面說,一面將一碗白粥與幾碟小菜放在書桌上。
「你的份呢?」他注意到她只盛了一碗粥。
「我?我無所謂呀,不吃也沒差。」以前她工作忙碌,幾乎都沒時間吃午餐,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不吃的習慣,只有前些日子在醫院時,偶爾會陪著他吃一點。
聞言,他皺了下眉,「你再去盛一碗粥上來。」
「好,等我一下。」以為他嫌份量太少,她乖乖的下樓,另外盛一碗上來。
「坐下陪我吃吧。」他在她端上另一碗白粥時說道,並把湯匙遞給她,自己則使用筷子。
黃綺竹這才明白他的用意,心湖因他的體貼隱隱蕩起一陣漣漪。
她沒說什麼,拉了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下,陪著他吃午餐。
「這不是普通的白粥?」嘗了一口,他便喝出味道來。
表面上,這粥與一般的白粥無異,入口卻別有一番鮮美,但倒也不似一般高湯的濃醇或調味料的單調,而是略帶著清鮮的滋味。
「你喝出來了啊?」她縮了縮肩膀,倒有幾分心虛。「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歡吃魚,但聽人家說手術後吃魚對身體復原很有幫助,所以我熬了鍋魚湯,然後再用魚湯煮粥。」她偷覷了他一眼,「魚的味道很重嗎?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再去下個面給你吃?」
「不用了,其實喝不太出來,我只是好奇。」穆維哲淡淡的道。
他確實不那麼愛吃魚沒錯,但是也沒到厭惡的地步,她會知道,究竟是他曾說過?抑或她自己發現的……
意識到自己竟為這種瑣事費了心神,他心中微微一凜。
不對,他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得操心,現在該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
「吃飯時間不准想公事!」
眼前的文件突然被抽走,穆維哲仰首便對上她不悅的神情。
「難道我煮的東西,有難吃到讓你得配著公事才嚥得下嗎?」她氣鼓鼓的瞪著他。
穆維哲瞧著她生氣的樣子,一時失了神,感覺那在他記憶中總是只有個淺淺影子的管家女孩,形象突然鮮明瞭起來。
這幾天的相處,他發現她膽子其實不大,又很容易緊張,被他逗兩下就像只不知所措的無辜小白兔,害怕卻又不敢跑。
可一旦事關他的健康或安危,她就像變了個人,不但有勇氣教訓他,還會搶他的東西。
她真的很關心他呢!
意識到這點,穆維哲的心情莫名感到愉悅。
「別說什麼那些公事很重要你非現在看不可之類的話。」她沒注意到他異樣的眼神,仍逕自嘮叨著,「整天都在看,多傷眼呀?」
穆維哲的筷子頓了頓,心念一動,狀似漫不經心的開口,「要不然以後你念給我聽好了。」
「念什麼?」她一臉呆愣,「你不會是在說你那些文件吧?那很多都是你公司的機密,怎麼可以讓我看?」
「難道你當初在幫我清書房時沒見過?」
她搖搖頭,「我主要只幫你整理書櫃而已,公司相關的東西我都放在一起,至於內容是什麼,我就沒看了。」
「無妨,我信任你,吃完飯你就念給我聽聽吧。」
她想不出有什麼拒絕的理由,而現在的她,也確實該時時待在他身邊。「噢……那好吧!」
涼爽的春日午後,東風路經開啟的窗欞,再離去時已染上濃濃的書墨香,隱約還混雜著悅耳如風鈴般的輕音。
穆維哲閉上眼,聽著一串字正腔圓的英文自紅嫩的小嘴中吐出,腦中一面消化那些資訊的同時,也想著她的來歷。
她難道都沒想過,一個單純替人打掃家裡兼煮飯的小管家,能夠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是件很奇怪的事嗎?怎麼竟從沒想過要隱瞞?
又或者,這對她來說太理所當然,以至於她從未察覺不對勁?
在他心思飄得老遠之際,那清脆的嗓音突然中斷了。
他睜開眼,發現黃綺竹正一臉狐疑的瞪著他請她念的文件。
「怎麼了嗎?」他開口。
「呃……」她遲疑了一下,神情明顯猶豫,最後道:「沒、沒什麼,應該是我太敏感了。」
他迅速回想先前她念的內容,在腦中稍微組織了一下。「說說看,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真的沒什麼啦。」她咬咬唇,「我只是覺得……這個帳有點怪怪的。」
其實,她幾乎可以肯定其中一定有問題,但她現在不過是個平凡普通的管家,若說的太多,怕他會對自己起疑——可不說嘛,她又擔心有人背著他在公司裡做手腳……
「我瞧瞧。」
她將報表遞給了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你看,我發現公司連續兩年都支付為數不小的金額給這間博允企業。我對你們公司不瞭解,也不知道這間博允企業是做什麼的,但是無論它是什麼公司,突然多出來這麼大筆的帳款真的是很奇怪的事。而且,你們公司仍跟過去其他有往來的企業繼續合作,只是支出數目減少了,以填補到對這間博允公司的款項上頭……」
「你懷疑有人做假帳?」她說得很含蓄,但他還是一下就聽出來了。
「啊,這方面的事我不是很懂,不過是單純覺得奇怪而已。」黃綺竹連忙道,企圖亡羊補牢。
能夠引起他注意,她的目的就算達到了,可不想讓他發現她其實懂得很多。
可惜她並不曉得,事實上,她早在他面前露了馬腳。
「沒關係,等我大致把情況弄明白,會再找公司裡的相關人員問問。」他神情認真而專注。
黃綺竹以為他在為公事煩憂,殊不知他也在思考她的身份問題。
「這事不急,反正一時半刻也不可能弄清楚的,還是等你傷好了再說吧!」她勸著。這事不知和他的意外有沒有關係,她希望能拖則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