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後會注意的。」她淡淡的道。
出乎意料的是,整晚飯局吃下來,都沒有人和她談起楊繼正,彷彿當他不存在。
梁淑賢覺得很奇怪,雖然她並不想和人討論自己與楊繼正的事,可整晚大舅都未提到他,卻讓她更感到不對勁。
晚餐過後,張以成拉著她轉至庭院中喝茶,只見他熟練的暖壺、醒茶,分別倒了一杯茶在兩人面前。
她微笑端起,輕啜了小口,「大舅泡的茶還是這麼好喝。」
「那當然。」張以成可得意了,「泡茶哪,跟打球一樣,只要步驟對了,結果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
說到打球,梁淑賢自然想到了某人,臉上的笑容也垮了下來。
張以成分明知道她想到什麼,但卻沒說話,只等她靜靜喝完茶後,又再倒了一杯給她。
「謝謝……」她瞧著杯中清澈的茶水,半晌後才道:「大舅,你都不問我繼正的事嗎?」
「問什麼呢?你已經長大了,這些事相信你自己可以處理得很好。」
問題是,她就是沒處理好啊!
不但把自己搞得一團亂,說不定還傷了楊繼正的心。
她真的……對他感到很歉疚。
「其實我剛才說的並不是內心話,是繼正要我說的。」張以成突然又道。
「啊?」她錯愕的抬起頭。
「繼正說,你肯定不想和人家談這些,因此要我不要逼你,也別主動和你談起這些。」他瞧向她,「但我很關心你,想知道你們之間究竟怎麼了。」
她愣了許久,黯然低聲道:「他確實很瞭解我。」
「也很體貼。」張以成補上一句,「他總是顧慮你的心情,怕你傷心難過。」
「是啊,我用那麼壞的方式和他提了分手,他還這麼有風度……」想著他,她的心又痛了起來。
她很後悔,但又不斷說服自己這麼做並沒有錯。
錯的是她沒在一開始就堅定拒絕他,才落得兩個人都免不了受傷的下場。
「小賢,你很聰明,大舅相信你做出這樣的抉擇都是有原因的,但你是否願意和大舅分享你的原因呢?」
梁淑賢沉默了下,輕道:「我很害怕,怕自己太愛他。」
「為什麼?愛一個人並不是壞事。」
「但當你愛一個人,愛到沒有他就活不下去的時候,就是壞事了。」她的語氣很苦澀,「上次……我以為他死了,胸口好痛好痛……我從來不知道,失去一個人原來是這麼的痛。」
當年母親離開時,她年紀還小,所以沒有太多感觸,前幾年父親與新婚妻子在大陸定居,但由於還能夠再見面,她雖然覺得有點寂寞,卻也沒太難過,然而誤以為楊繼正離開自己生命的這一回,卻讓她知道自己原來竟軟弱至此。
「我很害怕。」她困難的吐出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我和他才認識那麼短的時間,就這麼心痛了,如果再過個一、兩年,是不是我就沒辦法離開他而獨活?」
張以成看著外甥女一臉徬徨的模樣,心中原先對她些許的不諒解,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她不是不愛繼正,而是因為太愛了,才怕得想放手。
這個傻女孩,想來是不曾如此愛過一個人,才會笨拙得不知該如何調適自己的感情。
看著她片刻,張以成忽道:「小賢,你也很愛你父親吧?」
她愣了愣,「那……那是當然的啊!」
「那麼,難道你當初不斷鼓吹他在大陸定居,不是真的為了他後半生的幸福,而是你怕自己太愛他,而想把他趕得遠遠的?」
「怎、怎麼可能……」她急道。
她是那樣的敬愛獨力撫養自己長大的父親,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和他分離啊!
只是她知道若讓父親掛記著自己,他就沒辦法放心和所愛的女人好好過日子,所以即使會孤單,她也要假裝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不讓疼愛她的長輩們為她操心。
「這就是矛盾的地方了呀,小賢,你愛你父親,愛到願意成全他的幸福,卻從不擔心到時若他過世了,自己將多麼傷心難過。可是你卻會擔心太愛繼正,以致寧願在無法自拔前就把他推開,這是什麼道理?」
梁淑賢呆住了。
大舅對她說的這些,是她從未想過的層面。
「還有我和你舅媽,難道你不愛我們,所以一點都不擔心哪天我們先一步離開時,你會難過?」
「當然不是!」她立刻否認,「你們對我很好……非常好……我怎麼可能會不愛你們?」
「那你怎麼沒疏遠我們?」張以成反問她。
「這……不一樣啊,你們是我的親人,我怎麼可能捨棄你們……」她講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薄弱理由。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和你沒有血緣關係,你就會疏遠我們?」
「我不是——」她頓住了話,突然間像是所有的結都打開了一樣,懊惱的情緒隨後湧了上來,「喔,天啊﹗我到底做了什麼?」
她終於明白自己先前決定分手有多愚蠢了。
「小賢。」張以成歎了口氣,「在這樣的世界裡,人是不可能獨居而活的,你不能因為害怕失去,就封閉心門不讓任何人進去。」
她自知理虧,咬著唇沒說話。
「況且你怎麼知道自己一定會無法獨活呢?你還有我們這些親人啊,當你遇上任何挫折或難過的事,我們都會陪著你,不可能讓你一個人獨自面對。」
是啊,這也是她未曾想到之處,這世界上還有那麼多關心她的人,他們不會讓她自己面對困境的。
「去找繼正談談吧!不管最後你和他的結果如何,這都是你欠他的。」張以成拍了拍她的肩,「小賢,大舅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過去沒有這種經驗,所以一時有些慌了。」
「可是……我對他一直很過份……」她總是在拒絕他,卻又拒絕得不夠徹底,他雖然表現得不在乎,但不代表他就不會受傷。
「所以你更該去向他道歉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