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姐,今天怎麼有空來種花?你不用去拍電影嗎?」
她朝他嫣然一笑,接過他遞來的小鏟子。「我最近休假,三個月後再拍電影,至於現在──拜你當師父、學學園藝嘍!」
「不敢當啦!我哪收得起這麼漂亮的徒弟?」他笑開一張大嘴,指導這位嬌滴滴的大美人如何翻土。
「孟小姐有沒有男朋友?今天這種好天氣應該出去約會才對啊!」
通常影倩不會和閒雜人士談論自己的愛情生活,不過阿炳和其它人不同,他是個輕微的智障者,一個沒有心機的大男生。
她鬱悶地吁口長氣,挖開另一鏟泥土。
「想約會也得有對象才行。」
「怎麼會沒有?媽媽常念新聞給我聽哎!報紙上都說孟小姐有一個姓……姓汪的男朋友。」他困惑地望她一眼。「那個人的姓怎麼和狗的叫聲一樣?」
她噗哧笑出聲來。「不是'汪',是'王',而且他也不是我男朋友。我正牌的男朋友……最近和我吵架了!我正在等他打電話來解釋。」
「原來是這樣哦!」他恍然大悟。「孟小姐,你放心!如果那個人對你不好,我阿炳一定會找他算帳的!」
「千萬不要。」她緊張起來。傭用阿炳之前,她特地買了幾本智障兒的叢書回家研讀,書上一律指出,智能不足的人群少有攻擊傾向,但是她不想冒險,事先說清楚比較妥當。
「阿炳,我男朋友是個好人,跟你大姐夫一樣會修車子,你千萬不要誤會他哦!」
「是這樣嗎?」他摸摸下巴思索──八成從電視上學來的動作──臉上沾滿泥土。「你跟我說他叫什麼名字,我回去叫大姐夫打聽一下,看看他名聲好不好。」
她很懷疑他大姐夫打聽得到什麼蛛絲馬跡,畢竟台灣說大不大,人口可也有兩千萬人。然而,阿炳的提議終究出於善意,一個二十五歲「小男孩」所表現出來的善意。
「他叫張伯聖,在南京東路開汽車代理店兼修車廠,據說口碑不錯哦!」
「我記住了。」他很慎重地點點頭,快手快腳栽完僅餘的三株玫瑰。「孟小姐,我回去了,有消息再通知你。」大手抓起一隻大鏟子。
她揮手和他告別,凝望他扛著一袋工具走回街角的花藝店,有些感動也有些好笑。和單純的人類相處其實愉快多了。
回屋裡正要打開冰箱,無線電話鈴鈴尖叫。
伯聖!
這個名字立刻閃入心中,她飛也似的撲向話筒,途中撞倒兩把椅子。
「喂?我是小孟!」她喘著氣朝話筒大叫。
「……」對方遲疑片刻。
「喂!大丈夫別婆婆媽媽!」她嬌嗔。「敢打電話給我,卻不敢開口?」
「……孟影倩?」
不是他的聲音!「你──是誰?」一陣涼意竄上她的背脊。這聲音聽起很耳熟──分明就是騷擾她一個多月的變態影迷。
「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我好想聽聽你的聲音,幻想我就站在你的身邊,你……」
「別說了!」她氣極了,怎會招惹上一個神經病?「你敢再打來,我就報警捉你這個──這個瘋子!」
「我不是瘋子!」對方宛如被釘子扎中痛處,大聲尖叫。「我沒有發瘋!我很正常──」砰!她壓上話筒。
天下有兩種人永遠不會承認他們喪失神智:瘋子和酒鬼。
死張伯聖!害她白高興一場,還被一個大變態騷擾。
可是──這傢伙如何弄到她私人電話的號碼?她敢保證,知道這支電話的人都是親近朋友,不可能把號碼隨便傳給外人。那麼,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她忽然想起一個月前和這個瘋子的對話。
──我在看著你,永遠!
難道,他知道她住在這裡,曾經趁她外出時潛進來過?
「孟影倩,你別自己嚇自己!」她拍拍胸口,雙腳開始發軟。
不會有事的!她安慰自己。哪個電影明星沒有接過騷擾電話?可從沒聽見有誰真正受到實質上的傷害,一定不會有事的!
匆匆拿出冰水大灌一口。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明天還是找人來家裡安裝防盜系統吧!
第九章
王磊拉高身上的薄毯,覆住淑慧纖秀的肩膀。他背靠著牆坐在大理石磨光地板上,透過落地窗望向仁愛路扶疏有致的行道樹,淑慧像只小貓咪般趴睡在他懷裡,任他輕輕地來回撫弄她的背脊,偶爾發出一聲舒服的咕噥。
「醒了?」王磊察覺懷中的小女人動了動身子,低下頭湊在她耳邊輕問。
「嗯──」她揉著眼睛,困困的視線掃過室內一圈,還沒弄清楚東西南北,含糊問他:「這裡是哪裡?」
剛睡醒的她是個慵懶的小迷糊蟲,彷彿得了健忘症似的,臨睡前的一切完全溜出腦外。
「今天下午我們去逛建國玉市,你說累了想睡覺,我就載你來這個住處休息,記得嗎?」
「住處」、「休息」,好曖昧的說法,她扮個鬼臉站起來。
「我去洗洗臉。」一溜煙鑽進浴室,蓬亂的秀髮引出王磊的一陣笑聲。
淑慧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清新而自然的。因此,整個下午的獨處,以及身體上的親密接觸,雖然曾帶給他悸動的渴望,卻不曾令他付諸實行。無論誰發明那句謬論──男人因性而愛,女人因愛而性──他都不在意,畢竟它確實點出了男性生物原始獸性的本能;然而,愛與欲的分別不應該劃分在性別的重點上,而在於年齡和性格。他不認為一個對愛情有了深刻體驗的男人,仍然會以性做為和異性交往的出發點。
因此,他並不急著「碰」她,只想細心關愛地呵護她,相守到老。當然,前提是:他必須先剷除她「未婚夫」那道障礙。
「你有沒有向家人提過我們的事?」他晃到浴室門口,倚著門框看她。
她動作停頓半秒鐘,擰好毛巾後非常緩慢地轉身面對他,一種類似當初砸爛他車子的罪惡感再次回到她心中,她依循原例,頭低低的不太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