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端的范江秋玉歎氣。「其實,你父親的事情我們一直知情,只是沒告訴你。」
「院長,你這是什麼意思?」原來這些年來沒消沒息,不是因為父親沒來騷擾,而是顧慮到她的感受一直沒說嗎?
感受到她的緊繃,范江秋玉安撫地說:「別緊張,小琦,他一直以來都不知道我們這間育幼院,他會找到我這兒我也很意外。我剛才的話是指關於你父親的生活。
「他和你母親離婚後,染上賭博和毒品,時常找上你母親要錢,後來在一次毒品交易被抓去關,最近假釋出獄,我想他拚命找你,可能跟他的債務有關,聽說他欠地下錢莊一筆錢。」
陳鈺琦很驚訝,她只知道父母離婚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知,沒想到生父竟然染毒欠債。
「小琦,你一定要小心,既然他能找到我這裡,說不定也能找到你工作的場所。」
第5章(2)
「……嗯。」她心不在焉地應聲掛掉電話,身心驀地一陣寒冷,被壓在內心深處的一些回憶竄過腦海。
充滿酒氣的巨大身影,母親被抓去撞牆的撞擊聲和尖叫聲,自己的哭聲,煙燙在自己身上的感覺,還有拳頭落在背上的感覺。
那些畫面斷斷續續,最後停在母親擋在自己面前承受接下來的暴力。
她被安置在育幼院後,母親一開始有來看她,但某天交代她一件事情過後,就沒有再來見她,留給社工的電話和地址也找不到人。
她被拋棄了。這是她等了一年後體悟到的事實,那時她哭得很慘,知道從今以後沒人能保護她了。
陳鈺琦翻找出一直放在褲子口袋的浣熊徽章,上面的達爾依舊笑得很燦爛,姿勢可愛又帥氣。
望著徽章,她對自己苦笑。一直留著徽章的自己還在等誰呢?她到底還在期待著什麼?
怔忡了一會兒,她把徽章放回口袋,強忍著從心底升起的害怕,將美工刀和防狼噴霧劑放進了包包裡。
就算沒有英雄,她也會打贏屬於自己的戰爭,如果對命運認輸,她就不會坐在這裡當社工,幫助更多的人遠離不幸。
小時候,林淑芬對她說過的話,還深深刻在她的心版上——
人可以不幸,但不能認輸,人生不是只有不好的事情,你身邊還有我、院長,跟和你一起生活的小朋友們,你不是孤單的,我們都會陪著你一起努力,你要樂觀向上,笑著過每一天。
陳鈺琦深深吸氣,拿出鏡子,對著自己露出微笑。
她會繼續堅強的。
許承瀚花了很多天整頓好思緒,調適心態,這段期間他睡不好,神色也變得憂鬱多了。
要將一直以來信奉的圭臬推翻掉,對他而言是很掙扎的一件事情。
那天在義賣會和她不歡而散後,她的話一直盤旋在腦中,腦袋裡還不時浮現她那張溫柔的臉孔,讓他更加煩躁。
他沒有錯,人心難測,縱然再聰明,也無法完全看出他人藏在笑臉底下的心思,與其相信,不如永遠不信,這樣就不會有所損失。
抱著這種思想一路走來,他比同齡的人來得優秀,因為他從不依靠別人;而一顆無情的心,也讓他能夠毫不猶豫地掃除不利於他的人事物,守住他的地位。
靠這種方法活到現在的他,怎麼能夠接受她說的話。
但是……若她是錯的,他也不會如此動搖。
洪仁峰和吳俊宏和他認識多年,尤其洪仁峰和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若說公司裡他信任誰,毫無疑問是他們兩個,他們明知和他一起空降到元利集團會很辛苦,為了剷除公司內的敵人,私底下還必須做一些骯髒的手段,才能輔佐他坐穩總裁的寶座,但他們還是毫無二話地跟著他。
對於一般員工來講,公司的內鬥和興敗不干他們的事情,但洪仁峰和吳俊宏卻將他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在處理,減輕他不少負擔。
其實他早就知道,就是因為在這間公司他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才會找他們進來,否則他無法放心地交付事情,只是不願意坦率地承認而已。
他望著桌上的公文,每一件都只需簽名即可,這都得歸功於洪仁峰,他總是先替他審核,退掉不合格的文件。
再繼續逃避下去,他就是個不知悔改的混帳了吧?他還要糟蹋別人的真誠相待多久?
門板響起敲門聲,接著是洪仁峰的聲音,「總裁,我可以進來嗎?」
他沙啞的說:「進來。」
洪仁峰手上拿著要報告的資料,進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對他越來越深的黑眼圈搖頭歎氣,「我由衷建議你請假在家休息,我知道你會說不需要,但是呢——」
許承瀚忽然開口打斷他的叨念,「仁峰。」
「……我沒聽錯吧?你叫我的名字?!」洪仁峰懷疑自己聽錯。就算是下班時間他也不見得願意叫他的名字,何況現在是上班時間。
「很抱歉我曾說過我們倆除了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其他什麼都不是,我收回這句話。」
洪仁峰好一會兒才能開口說話。他情緒激昂,為了不出模,他伸手掩住了半張臉,「所以你承認我是你朋友了?」真沒想到他能等到這一天。
「嗯。」
「我想,是陳小姐改變了你的想法吧?」洪仁峰欣慰地說。陳鈺琦能出現在他的生命裡真是太好了。
「嗯。」他承認。
「那天你跟她吵架了吧,想開了就趕快去和好。」
「我知道。」他垂眸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
「為什麼我看著她,會覺得心裡暖暖的,有時還會為了她的無私而心疼,她笑的時候我會忍不住想跟著她一起笑,想起她的時候心裡會覺得有點難受,會想再多看她一眼,你也會這樣嗎?」
因為他的遲鈍,洪仁峰忍不住笑出聲,「不,我不會這樣。」
「你不會?」還以為不只他一人對她會有這些感覺,難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