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我來公司還得向你報告﹖」王森堯不改昔年威震八方的派頭﹐即使心頭著惱﹐也毋需藉著大吼大叫傳達﹐短短幾句冷語立刻將壓迫感散佈於空氣間。
他老爹火大了﹐目前原因不明。
「爸﹐坐下來談吧﹗」他攙著父親大人坐進牆測的會客區﹐心裡估量著種種可能的因素。
「昨兒個我接到老梁的電話。」
光聽開場白已足夠。
「要命……」他呻吟著﹐手軟腳軟地癱成大字形。「他有必要如此勞師動眾嗎﹖」
「你和你那個不務正業的大哥越來越像了﹐交個女朋友也偷偷摸摸的。」王森堯不滿地數落。
大兒子寧願出外發展汽車事業也不肯接「森堯」的經營棒子﹐一直是他心中多年的痛。因此﹐即使王磊的車業集團打點得有聲有色﹐在他心中充其量也只能算「不務正業」。
「老爸﹐你不覺得梁伯伯太小題大作﹐甚至達到莫名其妙的程度﹖」王鑫不比他滿意多少。「咱們又沒有和梁家指腹為婚﹐或行過正式的文定之禮﹐他死命咬著我不放未免太過火了。」
「我和他有八拜之交呀﹗」王森堯氣瞪了眼睛。
「那好﹐歡迎您接收小露當二房﹐我保證替您擺平老媽那邊。」他沒好氣地說。
「你瘋言瘋語些什麼﹖」王森堯撈起桃花木手杖﹐作勢敲他個腦袋開花。
「老爸﹐三思而後行﹐您的枴杖很硬。」他提醒在先。第二個兒子再打笨了﹐「森堯企業」後繼無人矣﹗
「要是讓我知道你打算傚法王磊﹐連結婚的決定都下妥了才回家宣佈﹐當心我砍斷你們哥兒倆的狗腿。」老人家遷怒的意味相當明顯。
「好啦﹗我找個機會安排繁紅回家吃飯。」
「聽說那女孩替『森堯』工作﹖」父親大人的暗示具有明言的水準。換句話說﹐准公公現下就想見見醜媳婦。
有何不可﹖王鑫聳了聳肩﹐按下案上的內線。
「錢小姐﹐繁紅呢﹖」
「剛剛她又買了兩包新品種的紅茶回來﹐現下應該去了茶水間吧﹗」錢秘書也很難掌握她飄逸自如的行蹤。
「找到她﹐請她進來。」他發佈簡單的指令﹐切斷通訊﹐以免又被錢秘書尋著開心。
「不錯嘛﹗公司越來越開通了﹐上班時間還讓員工出外逛茶葉店。」王森堯狐疑地打量兒子。
「繁紅她……」他忖頓了一秒鐘﹐決定不說為妙。
如果讓他老爸知道﹐繁紅兩天前還打算招呼其它職員陪她一起蹺班選茶葉﹐老人家的心臟恐怕會無法負荷。
父子倆東聊西扯﹐足足磨了十分鐘﹐蓮步仙裝的繁紅方才推門進來。
「喝茶嗎﹖」她托著司空見慣的茶盤﹐清靈的微笑溢滿臉頰。
依照往例﹐她出乎尋常的美貌首先驚動初識者的心。
王森堯驚艷地盯視她放下托盤﹐柔柔地倚坐在王鑫身測的絕秀倩影。美貌佳麗他見過不少﹐想要找出幾個及得上蕭繁紅的靈秀﹐恐怕很難。
「難怪……難怪……」老人家喃喃自語。
「這位是我父親。」王鑫撥開她滑落的劉海。「他想見見你。」
通常繁紅不輕易應邀讓人會見﹐然而眼前的嚴肅老人和王鑫的關係匪淺﹐待遇自然不相同﹐她可以網開一面。可想而知﹐王老先生應該相當感激她放寬標準。
「不客氣。」她預先莊重地回禮。
王森堯完全無法理解。
她不客氣個什麼勁兒﹖
「謝謝。」他只好道謝﹐以因應她的回禮。
莫名其妙﹗他又有什麼好感恩的﹖
「風師叔一定很喜歡。」繁紅的美眸落在雕工精緻的手杖上。
王鑫霎時領悟。的確﹐對於道士而言﹐桃花木具有避邪解厄的良效﹐用處極廣。然而枴杖欲修改成桃木劍﹐工程不可謂輕鬆。
「我看不見得吧﹗」他持保留態度。「風師叔還得加工削成劍﹐太費時費力了。」
「吳教練會幫忙。」她的如意算盤打到房東大人的老爸頭上。
「有道理。」公寓裡一堆閒人﹐還怕找不到幫手嗎﹖
「嗯哼﹗」王森堯咳嗽一聲﹐提醒他們現場尚有第三位重量級人物存在。
糟糕﹗他一定老了﹐才會聽不懂兩位年輕小輩猛打新潮啞謎。
「既然如此……」繁紅嬌嬌柔柔地起身﹐準備走人了。「我先出去辦事﹐幸會。」
「你要離開了﹖」王森堯錯愕萬分。
他們只對談過一句話﹗
「是。」她繞出會客區﹐順手撈起大龍頭的桃花木手杖。「謝謝。」
「不客氣。」准公公下意識地響應。
凌波美人婉約地飄出兩個男人的視線。
而後﹐王森堯猛地醒悟──
「她偷了我的手杖﹗」他連忙想追回來。
「老爸﹐送出門的禮物不好搶回來吧﹗」王鑫趕緊攔住父親的去路。
「可是我沒答應送給她呀﹗」從頭到尾甚至沒人徵詢過他的意見。
「那麼我剛剛和她討論半天﹐你幹嘛不出聲拒絕﹖」王鑫扁斜了嘴角抱怨。
「我怎麼曉得你們在胡扯什麼﹖」他感到很冤枉。
而且﹐他仔細回想蕭繁紅的言行﹐再與自己的老婆和大媳婦林淑慧評比一番﹐其中的共同點呼之欲出。
「冤孽呀……」他忍不住跌坐進沙發裡。
「老爸﹐你電視看太多啦﹖」王鑫被他奇怪的感歎句嚇到。
王森堯深深喟息。「你自個兒想想你老媽、你嫂子﹐再比較比較那位蕭小姐。原本我對你還存著些許期望﹐但盼你相中的女人能跳脫出相同的模式﹐沒想到……唉﹗連你也陣亡了。」
王鑫被老爸一提醒﹐徒然省悟。
「對喔﹗」以上三名女子在性格、樣貌、年齡上或許差異甚多﹐卻擁有一項共同點──
她們都深諳東拉西扯、邏輯觀扭曲的異能。
天哪﹗你為何要如此懲罰王家的男人﹖我們前輩子做錯了什麼﹖
「老爸﹐這莫非是王家的宿命﹖」他悲慘地拉起父親﹐手勾手、肩搭肩﹐同病相憐得一塌糊塗。
「冤孽呀﹐冤孽。」王森堯只能感歎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