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改善菜色也行。」她很好說話地點點頭,「哪,我前後救了你兩回是不?」
「呃……」他有些不解她的話鋒怎地突然轉了個彎。
「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是不?」
「是……」他娓娓拖長了音調,答應聲顯得更加遲疑了。
一隻帶著油光和肉末的掌心登時朝他一攤,「你覺得你的一條命價值幾何?折算成銀兩給我就成了。」
斐然的兩眉都快連成一直線,「你要銀兩做什麼?」他就知道她不可能會讓他吃白食,只是她不是修道人嗎?她要銀兩這等凡間俗物做什麼?
「買肉吃。」
他朝天翻了個白眼,「銀兩我沒帶在身邊,先記帳上。」還以為她能有多少出息,搞半天還是為了肉。
收了欠條的尚善也很爽快,當下就去了溪邊為他打點加餐之事,斐然滿懷期待地坐在火堆邊等著一嘗肉味時,從溪邊回來的尚善沒帶給他什麼肥美生猛的魚兒,倒是給了他一條瘦得跟筷子似的泥鰍。
他花了幾百兩所得到的,就是這連塞牙縫也都不夠的玩意兒?
食慾得不到滿足,偏偏又打不過人家,還拉不下臉來死乞白賴……在這一刻斐然總算有些明白,什麼叫做吃不到的恨了。
他陰風惻惻地開口,「尚善……」
「別得寸進尺啊,不然我怕我不小心又手癢。」尚善壓根就沒把他的青面獠牙臉給當一回事,三兩下啃乾淨了鵝翅後以帕拭淨了手。
「你都已按一天三頓揍我了,你還想怎樣?」大爺他不幹了,餓得什麼體面尊嚴和形象也統統都顧不得了,他將手中的泥鰍往火堆裡一甩,火冒三丈地站起身撩起兩袖。
「我想怎麼樣?」尚善扳扳十指,「哼,我還正愁找不到機會同你算。」
他錯愕地問:「算什麼?」
「你說,你當年付出的那是什麼狗屁代價?」她慢條斯理站起身,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心頭上最不願讓人知道的一段過往傷疤突地被她提起,斐然的臉上閃過一絲狼狽。
「說啊。」尚善在他別過臉去死閉著嘴不開口時,抬手將五指握了握,「不說是嗎?揍一頓你就知道老實了。」
揍他一頓算什麼?事關男人臉面,哪怕是打死他……也不說。
面如火燒的斐然倔強地扭過頓,不屈於暴力也無懼於拳頭,嘴巴緊閉得跟蚌殼似的。
她刻意嘖嘖有聲地咂著嘴,「難怪這些年來,我老是聽傳言說,原國的然公子對女人沒興趣,要不是寡人有疾,就是個天生的斷袖……」
他迅速回頭朝她悶吼,「斷你個頭,本公子才不是什麼斷袖!」
就等著他怒火中燒的尚善,直接抬起一腳朝他踹過去。
「敢不敢再沒禮貌點?」他還有臉吼她?
「你敢不敢再粗魯點?」從沒受過這等待遇的他乾脆同她扯破面皮了。
她有求必應地一拳頭砸在他的肚子上,「粗了沒?」
挨了一拳的斐然嗆咳地掩著腹部,滿腹皆是有苦說不出的悲涼感,嗚嗚,女子狠心如豺狼啊。
「哼,不說是嗎?那就由我代你來說。」尚善也不顧他的臉面,開口直指他倆心頭的最痛,「去你的不舉!你沒事拿這個當代價做什麼?」
斐然尷尬地別過臉,「那代價又不是我願給的……」
她才不管他的過去是有多仇苦若海深,照樣辟哩啪啦地算起這堪比六月飛雪的陳年舊帳。
「我是個姑娘,我要你的不舉幹什麼?你付那什麼鬼代價!啊?我是能用到還是能拿來換肉吃?在許願之前,魂紙使用的方式你到底知不知道?人家是魂役生前缺什麼,魂主就用許願的方式補什麼給魂役,而你咧?給我不舉?付這種代價前你就沒想過萬一魂役是女的怎麼辦?我看起來像是犯了淫戒還是罪大惡極的採花大盜,所以你才給我不舉要讓我變成寡人有疾?我是女的啊!我連舉都舉不起來好嗎?」
斐然不語地看著她因怒氣沖沖而起伏不定的胸口,發現她似乎還沒有察覺到,她在不知不覺中,已又再次變成了個小娃娃樣。
他不知他的這名魂役究竟是什麼來頭,又為何能忽大忽小,光只是她身上的那襲道袍他就已夠想不明白了,不但能隨著她的身子變大變小,且還能日日乾淨如新……好吧,這一點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近來她變小的情況已從睡著後才出現,漸漸變得控制不住,好像只要她的心緒激動點,就會變成眼前這尊他打也不敢打、罵都不敢罵、連碰……都怕會不小心碰壞的小娃娃。
至於說到當年的那個代價,雖非他所願而是遭人胡亂寫的,但對一名魂役來說,此生最重要的是什麼,他也知道,可他這個魂主,卻在代價一事上虧欠了她,因他不但代價有給像沒給,更從沒給過她半點幫助。
他抹了抹臉,頗認命地問:「不如……你再揍我一頓出出氣?」
「不急。」尚善奶聲奶氣地說著,然後邁著短短的腳丫子,來來回回的在他身邊踱步,「來,咱們接著再談談當年你所許的願望。」
這一次斐然的反應就很快,「我至少沒讓你去殺人放火或是助紂為虐!」想想這世上多少人命魂役四處為惡啊,他自認他的人品雖是不正,但無論在道德上還是良心上,他都對她說得過去。
「我倒情願你讓我去惡貫滿盈!」深受其害的她向他潑了盆冷水,「你許那什麼害死人不償命的心願?」
「呃……」不明所以的他弱弱地問:「行善助人有什麼不對?」
有什麼不對?
尚善先是狀似不經意的笑笑,然後再幹幹地對他笑了笑,待到她開始一路冷笑個不停時,站在她對面的斐然驀地有種陰風鋪天蓋地襲來的悚然之感。
她心如死灰地問:「你可知道,這些年來為了你這麼一個無私無我兼愛世人的偉大心願,我被你害得有多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