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一副尋仇樣的尚善走近,身為士級高階的杜衍仲已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他先下手為強地兩腳腳下一蓄力,便如一柄脫弓的箭直朝她奔來,尚善見了只是往身上拍了張黃符,然後平平穩穩地接下迎面而來的一拳。
「那張叫什麼?」不遠處的斐然,在百忙之中還有空分心問她。
「泥牛入海。」
杜衍仲驚愕地收回拳,退離她的身旁,怪不得一拳打上去就像是被卸去了所有拳勁般……他沉沉地吐口氣,不信邪地再運起一套腿法,剎那間天空漫起亂人眼的殘影,趁著尚善退著步子邊避開邊往身上貼符時,他抽出背後的長刀,一刀砍向她。
斐然還在嚷嚷,「這張咧?」
「刀槍不入。」尚善一把奪過那把刀,三兩下把它扭成一團廢鐵,不耐地回吼,「不要再問我了!」他是想在眾目睽睽下把她的家底掀光光嗎?
「你……究竟是何來歷?」杜衍仲死死地瞪著她。
「憑什麼要我告訴你?」尚善兩掌用力一拍,登時十來張黃符自她的道袍中疾飛而出,在貼上她身子的那一瞬間消失不見,接著她腳下一踩一踏,即如鬼魅般地欺至他的面前。
「你……」杜衍仲只看得出她並不是武者,卻不知她這一身古怪的道法到底是什麼。
尚善一巴掌就將他扇平在地上,「逼他許願是不是?逼他亂付代價是不是?」
一陣隱隱的金光自她的身上亮起,她一鼓作氣激發身上所蘊藏的道力,在他還想爬起來時,拳如雨下地開打。
「都是你,害我吃了那麼多年的素……」她愈揍愈火大,「你用的那是什麼破魂紙,不但沒用不說,他現在還開了另外一種葷!」
「啊?」
老早就收拾完那些山匪的眾人,在斐然的領頭下,統統都躲在一邊,圍觀尚善把人揍倒了又拎起來,踢遠了又給拖回來……那種根本就不像武者的打法、和她那不知是打哪拿出來的黃符,讓一眾親兵的眼珠子都掉了一地。
斐然在她意猶未盡地一揍再揍時,伸手拍拍知書的肩。
「就說夠凶殘吧?」開玩笑,當初在谷底的時候,他就是這樣一路被她給揍過來的,她的威力他再清楚不過了。
「……」知書無語地看著那個不知在得意什麼的斐然。
等到尚善滿腔的怒火總算熄滅,扔下那個趴平在地上的杜衍仲、打著呵欠朝他們走過來時,眾人都以一種詭譎的目光看著她。
「到你了,我給他留了口氣。」尚善直直走到斐然的面前。
他扯著嘴角,「依我看,不必了……」那口氣,恐怕很快就會斷了。
「那我回帳歇一下。」她壓下來得突然的睏意,準備再去睡一場回籠覺。
斐然將近來在變成大人後,就很容易疲倦的她打橫抱起,邊走邊低首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
「開心了?」
「嗯……」她睏倦地揉著眼,整個人軟綿綿地偎進他的胸膛,「你呢?大仇得報,你開心了嗎?」
大仇終於得報的感覺,其實,出乎他意料的平淡。
一直以來,報仇這二字就佔滿了他的人生,現下終於能夠實現這個心願,他不但沒有什麼強烈的喜悅,也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反倒是,有種失去目標的淡淡失落感。
「斐然?」還等著他回話的尚善閉著眼睛出聲提醒。
他低首看著那張令他念念不忘的嫣紅唇瓣,在她都快睡著時,才輕聲地道。
「我想,日後我會慢慢學會怎麼開心的。」
第6章(2)
天下諸國皆知,原國境內有兩大勢力,一為忠於原國小皇帝的皇爺府,另一方,則是只忠於銀兩的黃金門。
打從蓬萊這位黃金門代掌門上任之後,原本就不睦的兩方,為了年年都得面對的門派稅收問題,關係也就更加水火不容,且互不相往來。
只是這個僵局,在今日被斐然給打破了。
「你、你再說一次?」蓬萊還以為是他聽錯了。
「教我怎麼養閨女。」不請自來的斐然,語氣沉穩地重複一遍。
蓬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然後看向在他懷中拚命想掙扎的女娃。
「這是你女兒?!」不是聽說他跟他二哥斐梟一樣都是個斷袖嗎?這年頭男人也能生孩子了?
「她是我的魂役。」反正他有魂役一事,早晚他人都會知情,斐然索性也不隱瞞,大大方方地承認。
其實,他也不想來找蓬萊的,可除了蓬萊外,眼下的他,實在是想不出該上哪兒去找個能夠管得住尚善這隻小母老虎的良師了。
少了清罡那頭能克得住她的惡龍,重獲自由的尚善就像只出了籠的鳥兒,仗恃有著一身用之不盡的道法和黃符,她什麼都想做,也什麼都敢去做,再加上隨著魂印現象頻繁的出現,她的性格也就愈來愈趨近於年幼的孩童,脾氣更是一日比一日壞。
天知道,他有多麼懷念那個肯講道理,且讓他渾身血脈僨張的十九歲尚善……
原本在他們來到原國境內後,他們是可以快馬加鞭趕到京城去的,可不知為何,一路上都挺乖的尚善,卻開始動不動犯脾氣,心火還一日比一日旺,任他怎麼說也說不聽、講也講不動,到後來,她甚至會因一些小事就動起拳頭。
他雖是急於為她修補魂魄,但為免她的性子真的會倒著長回七歲去,他不得不先把教育她的這件事給提上日程,免得在她補齊魂魄恢復十九歲的模樣時,她依舊是一副頑劣不堪的孩子心性。
在他的懷中掙扎許久,終於蓄起一絲力量的尚善,小拳頭再次揮中斐然的下巴,斐然眼看加在她身上的定身穴時效又要過了,他無奈地伸指改點她的睡穴,讓她暫時安分點。
頂著對面蓬萊投射過來的同情目光,早已拋棄顏面的斐然定定地問。
「一句話,教不教?」真不行的話,下下策就是他把這只扔去給納蘭清音管教,只是他很擔心到時尚善會不會脫下一層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