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之後她果然開始發燒,周屹天又折騰了大夫一番,一直到她退了燒,身子好了些才讓人回去。
趙小丫看著窗外,黑沉沉的一片,似乎有降下大雪之勢。
這個莊子佔地不大,就是個三進房舍,卻是顧喬成一生的心血。
趙小丫輕撫著窗欞,原本的漆已褪,看來不再如初時新穎,用的卻是上等木材,可見顧喬成當年是用了大心思。
「姑娘,你身子還未大好,別站在窗前,以免受了寒氣。」說話的是送藥過來的莊子管事夏嬤嬤。
她的身後跟著一個跟趙小丫差不多年紀的姑娘杏兒,是她的外孫女。
當年閨女剛死女婿就急著迎新人,夏嬤嬤捨不得還在吃奶的小娃子,便將人帶回莊子,將小姑娘養到了十六歲,已經定了親。
趙小丫聽話的離開窗前,坐到了榻上,接過夏嬤嬤手上的藥,眉頭也不皺的喝了藥。
她的身子其實已經好了許多,只是周屹天不放心,要不是看她真的受不了,他還打算讓她一直躺在床上不要起來。
周屹天的上心弄得莊子上下都把眼珠子盯在趙小丫身上,趙小丫著實不習慣。
夏嬤嬤慈祥的看著她,還給她備了糖。
趙小丫拿了顆糖塞進嘴裡,忍不住一笑,覺得自己越活越回去,像個孩子似的。
「今日姑娘的臉色倒是好了許多。」夏嬤嬤說道。
莊子裡的奴才加起來二十餘人,都是當時顧家的老奴,顧喬成離京時就已交代,顧家的一切都屬於周屹天,所以這麼些年,奴才們也視周屹天為主子。
「都是嬤嬤費心。」趙小丫從周岳口中得知,這位夏嬤嬤從小就在顧府當差,很受顧喬成信任,所以心中對她多了幾分親近。
「老奴不敢。」夏嬤嬤看著趙小丫的笑容,也忍不住揚了嘴角。
周屹天在十歲犯事,被周堂堯以閉門思過為由送到莊子,這些年起居就在莊內。
他對莊子的事並不上心,年紀不小,侯府沒提及他的親事,夏嬤嬤一個老婆子急在心裡,但也毫無辦法。
沒料到周屹天好不容易終於帶回一個姑娘,卻同時帶回了顧喬成的棺槨,她這心悲喜交雜,幾日無法好好睡一覺。
她從舉止可以看出這個姑娘雖溫和良善,但出身不高,這樣的身份她私心不認為配得上周屹天,但是一聽是顧喬成看中之人,她心中那點覺得不配的心思就煙消雲散。
主子看人的目光向來準確,若是他看中,肯定是個不錯的姑娘,至於舉止進退,慢慢學便是了。
夏嬤嬤看了眼身後的杏兒,杏兒立刻上前將手上的帳冊全都放在桌上。
趙小丫不由得挑了下眉。
「爺交代老奴交給姑娘過目。」
趙小丫知道這是要讓她管家之意,她雖然識字,但從沒管過家。
她伸出手翻了翻,發現夏嬤嬤能力不俗,將莊子打點得極好,送上來的帳本也寫得一清二楚。
她有不懂的便問,夏嬤嬤沒有一絲輕慢,仔細的交代。
趙小丫學東西向來快,夏嬤嬤不禁真心的又高看了她幾分。
「姑娘,歇會吧。」夏嬤嬤對專心的趙小丫說:「這帳也不是一天就能看完的。」
趙小丫這才注意到時光流逝,外頭降下了大雪,她合上帳冊。
杏兒立刻上前收拾。
趙小丫挺喜歡這個機靈的姑娘,周屹天的意思便是讓她將杏兒帶在身邊。
她自小就是伺候人的,從沒有想過有一日會被人伺候,本想拒絕,但目光一對上周屹天的疲累憔悴,她便不拿這等小事煩擾他。
「姑娘,有一事老奴不知當說不當說……」
趙小丫直視著夏嬤嬤,微微笑道:「嬤嬤請說。」
夏嬤嬤心下遲疑,想著這是個比杏兒還小的孩子,最後她搖了搖頭,「無事,就是天冷,姑娘多喝熱茶,身子好得快些。」
「謝嬤嬤,我知道。」
看著趙小丫天真的樣子,夏嬤嬤心中無奈,之前趙小丫病了,被周屹天安排住進正院自己的房裡,她雖覺不妥,但看周屹天上心,她也不好多言。
如今人既大好,自然該移居他處。與其說她顧念周屹天名聲,倒不如說是顧念趙小丫,這無名無分的,還沒成親,分際若拿捏不好,總是趙小丫吃虧。
看周屹天的態度是視禮教於無物,但相處幾日,夏嬤嬤的心不自覺偏向趙小丫,想提點幾句,但一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做主的是周屹天,就算她想挪位,還得周屹天點頭。
「時侯不早。」夏嬤嬤若有所思的站起身,盤算著找機會向X提一句,「老奴讓人備膳。」
天上飄下白雪,站在石碑前的周屹天卻渾然未覺,肩上已滿是雪花。
周岳和顧良帶著護衛站在不遠處,無一人敢上前。
趙小丫撐著傘,帶著杏兒在一片雪色中走過來。
經過顧良一行人時,她將他們擔憂的神色盡收眼底,對他們露出一抹笑,可以明顯看初他們因為她到來而鬆了口氣。
她讓杏兒留在原地,自己走向站在墳前一身素白的周屹天。
雪地之中,只有她身上的玄色大氅成了唯一的色彩。
「下雪了。」趙小丫輕聲說道。
周屹天聽到她的聲音,眉頭微皺,轉頭看她。
她對他討好一笑,「再不出來走走,骨頭都懶了。」
周屹天沒說話,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察覺她手指微涼,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不冷。」趙小丫聲音輕柔,看了墓碑一眼,突然動手拔掉腕上的獸牙手串。
周屹天不知所以的看著她突如其來的舉動。
她牽起他的手,試圖將獸牙手串套到他的手腕上,但他的骨架太大,試了幾次無果,忍不住輕笑,「看來得給哥哥重新串條紅線才行。」
「這是做什麼?」周屹天這才開了口。
「我有很長的一段日子以為爺爺給我獸牙手串是因為看我一個小姑娘可憐,好心給我個首飾,最後才知原來這不單是飾品,是為了給我避邪,更是希望我有勇氣。只可惜我被我娘折磨慣了,性子怯懦窩囊,沒體會他的用心良苦,但現在我不會再膽小怕事。我是個女流之輩,不懂外頭的風雨,血洗竹樓的事……」她頓了一下,「你不說,我也不問,但不論你想做什麼,你都要好好的。記得我會等你,一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