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門房直看著他,彷彿卸下了防備,可是下一瞬他卻又退後一步,砰的一聲把大門給關上,直接將溫子然拒於門外。
正當溫子然傻眼又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老門房的聲音卻幽幽的從門縫傳了出來——
「年輕人,光是讀聖賢之道,講求什麼禮義廉恥,把腦子都給讀笨了!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禮義廉恥可以解決問題……」
老門房的一番話,讓溫子然做了一件他從來沒做過的事——爬牆。
不用管禮義廉恥了是吧?那他就來學學《西廂記》,爬牆去會他的心上人!他的房間與她的其實只有一牆之隔,當初他是為了讀書方便才搬到這個離正廳最遠的小房間,但她卻是因為他的關係才選了這裡做她的閨房。
她每次來見他不需要爬牆,他家的後門永遠為她而開,她隨時可以進出,但現在換成他想見她了,卻要偷偷摸摸的,違反那些他一直堅信的禮義廉恥,用近似於宵小的方式溜進去。
因為,她留給他的門已經關上了。
狠狽地翻過了那座比他還高的牆,溫子然姿勢極為難看的滾落地上,把人家的樹叢都撞歪了,身上的衣服也髒了一半,他顧不了儀容,很快地爬起來,逕自朝著她的房門行去,整個人緊張兮兮的,就怕她真的被余強那混蛋拐走了。
然而還沒走到應歡歡的房門前,卻聽到了她與丫鬟的對話,令他不由停下了腳步。
「小姐,那余家前來提親,是攸關你一生的人生大事啊!你真的不過去看看嗎?」春花的聲音很溫柔,聽起來卻顯得無奈。
倒是應歡歡的語氣十分平靜。「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嗎?余家的人又不是沒看過我,有什麼好去的?」
「萬一老爺真的把你許配給余家怎麼辦?你不是不喜歡余強?」春花都快急死了。
提到感情的問題,應歡歡不期然的洩漏出了她的幽怨。「喜不喜歡很重要嗎?我喜歡的,注定不會是我的,那麼就算未來我屬於那個我不喜歡的,又有什麼差別呢?」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下,門外溫子然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原來她對他的感情已經全然沒了信心,過去那個無論如何都相信他的應歡歡,被他自己親手推開了,這種感覺真是太他娘的難受了!即使溫子然自詡讀書人,卻也忍不住心痛到罵了一句粗口。
不久,又聽到屋裡的春花說道:「小姐,你這麼說太消極了……都是那個溫公子那個混蛋啦,都是他害的!如果他早一點跟小姐表白,小姐也不用這麼難過這麼悲傷了……」
溫子然精神一振,想推門進去,然而應歡歡接下來的話,卻直接否定了兩人之間的可能性,將他一下子打入地獄。
「春花你錯了,溫子然那麼做是真正打醒了我,明白告訴我不要再浪費時間在他身上了。」應歡歡似乎站起身,她的聲音慢慢移動到了屋子的西側,面對的正是溫子然房間的方向。「我花了這麼多年都沒有讓他愛上我,或許代表著我與他沒有緣分,他對我就是產生不了感情。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逼他?就讓這份感情隨時間淡化,總有一天我會不再喜歡他的吧。」
春花知道她的苦,她親眼看著小姐愛了那麼多年,忍不住勸道:「可是……那個溫公子真的不喜歡小姐嗎?小姐你現在只是說氣話,如果溫公子真的不喜歡你,他早就趕你走了不是嗎?可是春花聽小姐形容那天船廠發生的事,怎麼看都像是他忙昏頭了,氣急敗壞之下才說錯話的,並不是真心要你走……」
「不管他真不真心,都不關我的事了。」應歡歡砰的一聲,似乎是把窗子關上了,也同時關上了自己的心扉。「反正爹拒絕了余家就罷,如果爹接受了,代表著他認為我適合余家,那我就嫁過去吧,我與爹爹作對了這麼多年,至少有一件事我能順他的心意。」
她這番話,不僅溫子然差點衝進去,春花的聲音也激動了起來。「小姐,你千萬不能拿人生大事賭氣,說不定不久溫公子就會來找你了啊!」
「我知道他一定會來找我。」應歡歡倒是瞭解溫子然。「可是這有什麼意義?他來找我,是出自於愧疚與自責,而這是我最不想要的,好像我付出的感情對他造成了什麼負擔似的,既然他不喜歡我,那相見不如不見。」
「可是……」春花還想再勸。
「春花,我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忘記他。」應歡歡的聲音很堅決,很果斷。
聞言,春花不再說話了,只是幽幽地歎了口氣。她很清楚小姐今日會這麼灰心,溫子然那番話只是導火線,問題的癥結在於這十幾年來小姐的付出,溫子然從來都看不到,小姐累了,也絕望了。
所以應歡歡想要找個時機讓自己全身而退,不想要淹沒在一場沒有結果的感情裡——她雖然癡情,但卻不傻。
而這個結論,裡頭的春花想得通透,門外的溫子然更是刻骨銘心的理解了她的想法。
他認真的回想自己與她相處的片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可愛的身影就一直跟著他,但他從來不當一回事。她怕他餓,常在他讀書讀到忘我時拿點心給他吃,他囫圇吞棗後就繼續埋首書海,也不理會她,有時候他書房的筆墨紙硯沒了,隔天就會有人自動幫他補齊,想必就是她做的,但他很少向她道謝。
在海盜來襲那天,他傻傻的衝過去和人家拚命,她明知危險仍是義無反顧的跟了過來,甚至臨死前還要他快逃……這份情該是多麼的深重啊!
溫子然的心好痛,皺著眉頭都沒有辦法舒緩,今天他們之間會變成這樣,都是他害的,他的遲鈍與自以為是帶給彼此痛苦與悲傷,既然如此,他又憑什麼阻止她斬斷這種痛苦?
於是溫子然默默的離開了,在能夠證明自己的感情之前,他根本沒有資格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