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父母長期在海外工作,幾乎一年只能見到一次,姊妹兩人從小就是由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爺爺在她高二那年過世,而姊姊又因為工作的緣故較少待在家中,家裡只有她和奶奶兩人相伴,但她不想讓奶奶操心,只好請工作中的姊姊臨時跑一趟學校。
她並不是問題學生,在求學生涯中幾乎都是優等生,只是成績好不代表同儕關係也好,爺爺是退役軍官,向來教導她不哭不鬧,面對任何事情都要冷靜對待,年紀漸長後她才注意到自己過於冷靜成熟的性子在同年齡的學生裡特別突兀;爺爺也教導她不能說謊,因此她對於事實向來有話直說,但這種性格在同學眼裡只是難相處。
姊姊雖然和她同時被送到爺爺奶奶家照顧,但姊姊那時已經到了念小學的年紀,而她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爺爺的教育方式造就了她與姊姊截然不同的性格,可她從來都不覺得冷靜、直接有什麼不好,也沒有要改變自己去配合他人的意思。從小到大,老師最常給她的評語就是:人際關係有待加強。
到了高中,和從前一樣,她仍與班上大部分的同學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當然也有特別看她不順眼的同學,不過她早已習慣,從來沒把那些人的挑釁放在心上,與此同時,也遇到了少數主動與她交好的朋友,只是——因為某些原因,她和高中三年唯一的朋友在畢業後沒多久就斷了聯繫。
她還記得事情發生的那天,是個要熱不熱的天氣,令人煩躁——
「不好意思,我是韓深雪的姊姊。」事情發生的那天,韓霏霏逼不得已丟下工作,風塵僕僕趕來學校處理妹妹的事情,打開教官室的門時還微微喘著氣。
原本一臉苦惱的教官和導師,臉上莫可奈何的神色稍微舒展了些。教官早先已經在電話中大致向韓霏霏敘述過事情的經過,現在再次不厭其煩解釋了遍,「韓同學和白同學在走廊起了爭執,有不少人都看到是韓同學先動手打人,把白同學的臉都打腫了,幸好及時被經過的老師拉開才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可是韓同學堅持自己沒有錯,說什麼也不肯道歉。」
韓霏霏看向衣著整齊的妹妹,再看看右臉頰微腫、頭髮和制服都有些凌亂的白同學,她眉心緊擰,看來事情不好處理,白同學這副狼狽的模樣太像、太像受害者了。
「深雪,你為什麼要動手打人?」不是質問,而是詢問。
不是她刻意偏袒親妹妹,但比起從未相處過的人,她當然更相信相處了近二十年的妹妹,妹妹比她晚出生了八年,幾乎是她從小照看到大。雖然是親姊妹,妹妹的性格卻和她大相逕庭,冷冷淡淡、不爭不搶,鮮少主動與人攀談,相對地,也絕對不會主動與人起爭執,也許在他人眼裡妹妹簡直孤傲到了極點,可她認為有個性沒什麼不好。
以妹妹這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個性,能動手打人根本就是件奇聞。
韓深雪一雙清冷的眼逕自望向白薇,她動了動唇瓣,「白薇侮辱人在先。」
「我只是和你說幾句話而已,哪裡侮辱你了?」白薇按著抽疼的右臉頰,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聲音委屈哽咽,全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態。「不然你們問知宜,知宜當時也在場。」
白薇伸手拉住一旁只敢低垂著頭,拚命想降低存在感的官知宜,「知宜,雖然你和韓深雪是好朋友,可是你不能偏袒她,一定要實話實說。」
只有白薇和官知宜知曉,搭在官知宜手腕上的力道有多大。
「我、我不清楚——」官知宜嚇得連聲音都在顫抖,始終低垂著頭,不敢面對眼前的眾人。
官知宜唯唯諾諾的態度,再加上白薇方纔所說的那番話,暗暗引導師長往「官知宜想幫韓深雪隱瞞實情」的方向去猜想。
「知宜,你老實說,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在場的級任導師柔聲勸道。
「我真的不知道!」官知宜嗓音壓抑,用力搖頭。
教官和導師相望一眼,似乎眼裡都有了個底。
韓深雪望著官知宜的頭頂,眼眸微微低垂,收回視線,「總之我不會道歉,我沒有做錯事。」
韓霏霏在心裡輕歎了口氣,她不清楚這個女孩和妹妹的交情如何,但依眼下的情況來看,妹妹似乎要吃虧了。
她拿妹妹這倔強的性子沒轍,這種時候表現得那麼執拗,只會讓其他人認為是死不認錯的表現,明明有更多、更好、更委婉的解決方法。不會彎腰的大樹注定要遭遇折腰的命運,就算錯不在她,但大部分人都習慣偏袒看起來較為弱勢的那一方。
後來,因為韓深雪拒絕道歉,老師和教官也拿她沒辦法,記了支小過做為懲處,而白薇雖然也有還手,但幾乎沒對韓深雪造成傷害,狀況輕微,被記了一支警告。韓霏霏關心了下白薇的傷勢,表示會負責醫藥費,還不斷替她向白薇賠不是。
那一瞬間,韓深雪突然很後悔自己一時的衝動,害得姊姊得替她向人道歉,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一點也不成熟。
她想阻止姊姊,白薇的母親卻在這時趕到了,對方看起來相當不悅,一點也不想多談,很快就將白薇帶走。
韓霏霏問韓深雪要不要先請假幾天,韓深雪說她想直接請假到畢業,反正已經被大學錄取,沒打算考指考,距離畢業還有一個多月,待在學校除了去圖書館看書也沒什麼事可做。
「韓深雪,你長本事了,竟然和同學打架,把人家的臉都打腫了。」辦妥請假手續後,兩人並肩走出校園,韓霏霏終於沉不住氣給了妹妹一記栗爆。「我真是忙昏頭了,竟然冀望你這個一腳踩進古墓派的人會像一般學生一樣主動開口解釋緣由。」
遠方的飛機雲在藍天的襯托下相當顯眼,韓深雪抬手用手背遮擋過度燦爛的正午艷陽,微微瞇起眼,說道:「至少我打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