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女兒的聲音,孔靜徐徐睜開眼,抬起手,虛弱的道:「清暖,你回來啦……」
墨清暖連忙握住娘親的手,忍著淚道:「娘,您不要丟下我。」
孔靜滿眼溫柔的凝視著女兒,想再多看她一眼,「娘也捨不得你,但生死有命,幸好你已經出嫁了,娘也能放心了。」
「娘……」她想哀求娘親為她活著,但思及娘親是那麼思念她的生父,她不忍心再讓娘親繼續忍著相思之情煎熬下去,她強逼自己吞回眼淚,堅強的道:「娘,以後我會好好的,您不用擔心我。」
「那就好、那就好……」孔靜摸了摸女兒的臉,呢喃的說著,「他已等我太久,我要去找他了……」話落,她的手慢慢從女兒的臉上滑落,輕輕闔上雙眼。
「娘!」哀痛的抱住孔靜,墨清暖淚流滿面,聲聲呼喚著她,「娘、娘……」
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離開了她,她再沒有其他的親人了。
夜容央正要跟著玉霄觀前來接他的一名年輕道士進宮時,總管匆匆來向他稟告墨府傳來孔靜病逝的消息。
他往外走的腳步倏地一頓,「我岳母走了?」
「沒錯,二少夫人這會兒在墨府,二公子可要過去一趟?」總管向他請示。
夜容央看向一旁的道士。
那道士朝他搖頭,提醒道:「二公子請節哀,但還請以宮裡的事為重。」
他是國師所收的四名徒弟之一,是少數知悉皇家詛咒之人。
沉默一會兒後,夜容央看向總管,交代道:「我要到玉霄觀去,你請大哥代我走一趟墨家。」
他知她們母女情深,孔姨娘遽逝,她必定極為難過,但偏生今日是初十,又到了他為皇上解咒之日,他沒辦法趕去墨府陪著她,一起度過這煎熬的一日。
「是。」總管答應了聲。
稍晚,夜容善與趙俞心進了墨府,先去向墨之應和墨老夫人等人致意,再去探望墨清暖。
由於孔靜只是妾室,所以靈堂是設在一處小廳裡。
夫妻倆慰問了墨清暖幾句,夜容善先行離開,讓趙俞心陪著她。
見墨清暖一直垂淚不語,趙俞心溫聲勸慰道:「你莫要太過傷心,免得你姨娘在天之靈瞧見了,也走得不安心。」
墨清暖哭紅了雙眼,沙啞的幽幽啟口,「我知道,我沒想要哭的,只是這眼淚就是管不住。」
她抬起淚眼看向四周,原本可以視鬼的天眼早已關閉,除了君媚兒,她再也瞧不見任何鬼魂,不知娘的魂魄是否還在這兒未走?
這麼一想,她抬袖胡亂擦去眼淚,勉強擠出一抹笑,說道:「娘,我會很好的,只是一時難免傷心,我哭一哭就沒事了,您別記掛我,安心的去吧!」
去吧,去找她親爹吧!
先前她不明白,娘親為何對她親爹如此惦念不忘,直到她嫁給了夜容央,她才隱約明白幾分那樣的感情。當把一個人裝進心裡時,縱使陰陽相隔,但只要心不死,便掐不斷那無盡的思念。
人會死,情難滅。
趙俞心在一旁靜靜陪伴著她,心中明白有些傷心不是言語能夠安慰撫平的,她只能自個兒獨自去面對。
半晌後,見墨清暖的情緒似乎逐漸平復,趙俞心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小叔他這幾日有事沒法過來,若有什麼需要,你儘管跟我說。」
「多謝大嫂……」她娘親過世,夜容央竟不過來弔唁,墨清暖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失望。
此時此刻她最想見的人是他,他是她的夫婿,是她要相伴終生之人,她很希望他能陪伴在她身邊。她想依偎在他懷裡,想他陪著她度過這難捱的喪母之痛,可為何這時候他偏偏不在,讓她獨自一人承受?
趙俞心又待了一會兒後也離開了。
墨清荷過來陪著墨清暖,不久後被她的姨娘給叫走。
孔靜不是嫡妻,墨家的孩子們無須為她守靈,幾個嫡子和庶子都來上過香,但沒待多久便先後離去。
最後來的是墨清菊和墨清雅,兩人上完香後,墨清菊刻意問了一句,「怎麼不見九妹婿過來?」
墨清暖垂著臉為孔靜燒紙錢,不發一語。
「你聾啦,我問你話你沒聽見嗎?」墨清菊不悅的瞪著她。
「算了,她姨娘剛過世,你何必跟她計較。」見只有墨清暖一人回來,又見她黯然神傷、滿臉樵悴的模樣,墨清雅原先積在心頭的不忿稍稍消了些,心忖她在夜家也未必真過得好,說不定那兩次夜容央之所以陪著她回來,只是一時圖個新鮮,如今只怕是膩味了,所以連她姨娘過世都沒過來上個香。「我們走吧。」
墨清暖沒理會她們,一直跪在靈堂裡,守了一整夜。
清晨時分,玉霄觀裡的一間廂房,夜容央精疲力盡的躺在床榻上。
他睜著雙眼望著窗外乍亮的晨曦,想著這時的墨清暖在做什麼?此時的她必是仍哀慟不已吧……
偏生這種時候他沒辦法陪在她身側,與她一塊送岳母最後一程,也不知她會不會怨他?
但凡人都難免一死,只是早晚罷了,而再過不久就要輪到他了……他抬手抹去唇邊再次湧出的血。
垂目望著手指上沾到的殷紅鮮血,他心忖或許撐不了一年了,他和她之間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可毅兒才六歲,還這麼年幼就要接替他……蒼天何忍?
第八章 內心的掙扎(1)
休養三、四天後,夜容央才回到夜家。
他清晨時分回來的,直接進了墨清暖的寢房,走到床邊,見她就像以往那般留了一半的床榻給他,自個兒躺在裡側。
他站在床前,透過晨光靜靜的凝睇著她,她似是作了什麼夢,顰眉蹙額,喃喃了句什麼。
他沒聽清楚,俯身貼近她,須臾才聽清她那宛如幼貓般的囈語——
「……娘、娘……」
也不知是出於不捨,抑或是憐惜,他鬼使神差的在她唇瓣輕輕落下一吻。
只是輕如羽毛般的一吻,不料本在睡夢中的墨清暖竟倏然瞠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