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蘇蒙確實挨打了,可他誰啊,自然能夠避過要害,讓每一拳都打在明面上,看起來很慘,其實全是皮肉傷,無礙的。
但戲得往下演,還有兩個眼線跟著呢,只是心疼,心疼母子兩的金豆子。
終於,他被抬進屋裡,瞳瞳把所有人都給打發回去。
關上門,眼淚一收,她把晚兒抱在膝間哄著,口氣不善道:「還要再演嗎?」
他做了個噤聲動作,凜神細聽,目光往外掃過,片刻後鬆口氣歎道:「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方レ握住他的手時,她趁機為他把脈,確定沒有內傷,傷全在表面上,這才放下心。
如果他是個紈褲便罷,可他身懷武藝,這樣的傷怎會讓他叫喊不停?所以他在演戲,她便配合他演出。
定眼望他,片刻後,她輕聲對晚兒說:「去廚房,讓王嬸嬸給你做飯吃,好不好?」
「娘一起。」
「娘先給爹上藥。」
「爹很痛。」
「我知道,我會小心一點,上過藥之後就不痛了。」
「晚兒幫爹吹吹。」
兒子的關心,讓蘇蒙心甜不止,更後悔了,他不該教兒子這麼擔心的。
「晚兒別擔心,娘在呢,你乖乖吃飯、好好長大,以後再有壞人欺負爹爹,你才能護著爹爹,對不?」
瞳瞳的話很有說服力,晚兒點了頭,乖乖走出房間。
門關起,她拿過醫藥箱,一語不發的細心為他上藥。
看著她的表情,他知道她惱了,帶著幾分討好笑臉,他說:「我給晚兒買了兩個小廝,明天牙婆就會送過來,一個五歲,一個七歲,以後有人陪晚兒玩,你就不必時時掛心。」
他離家數日,帶回一身傷,就為著買回兩個小廝?什麼時候買人也是危險工作?她沒應聲。
看來氣得有點大,蘇蒙轉換話題。「我剛看到那十幾畝地的草藥,長勢很好。」
關他什麼事?沾了烈酒的棉布擦上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滿臉求饒,她本想更用力的,這會兒卻放輕了動作。
「接下來我都不會出門,在家裡好好陪你,行不?」
「你上次也這麼說,可是沒過三、五天,又不見人影,食言而肥,你不見胖,倒是我的心邊寬了,不在乎、不介意,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在家。」
她說著違心之論,他完全理解。如果不在乎、不介意,怎麼會一直掛心?拉拉她的手他給她一張俊美無儔的笑臉。
哼!那日她向他交了底,隔天他就不見蹤影。
知道她怎麼想的嗎?她想他被嚇到了,她想他把她當成妖魔鬼怪,她想他在乎她嫁過人……
她想過很多,每個想法都讓自己不愉快。
她試圖告訴自己,他沒那麼重要,就算失去了也無妨。
她試著說服自己,反正早晚都要放下,早點放下早輕鬆……
誰曉得,她全想錯了,他不回家竟然是為著去冒險受傷。
「小姐小姐別生氣,小生這廂有禮。」
甩開他的手,瞪他兩眼,她問:「為什麼?」
扳倒霍王是皇上心口不能說的秘密,為這個秘密甯語塵受過多少委屈,他連家人都沒講,他說了……萬一洩露了怎麼辦?蘇蒙臉上淨是掙扎。
「不能說是嗎?那就別講。」
無所謂的,反正她對他不重要,她的擔心、緊張、焦慮只是多餘,她之於他……
委屈了……是,委屈得很。
只是無數的失望挫折,造就她對人情世故的通透,她知道難過不必逢人就講,哀愁只能靠自己消化,終有一天,吞下足夠的失望,她將會強大,屆時再多的委屈也會雲淡風輕。
所以她說「那就別講」,口氣很通情達理,她的表情未變,眼角的溫柔仍在,但他知道,她難過了。
她對他交心,他卻對她隱瞞,不公平對待,會不會讓她把心收回去?下意識地,他握住她的手。
「做什麼,我在處理傷口。」
他拉著她坐在自己身前,從身後抱住她,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我在幫皇上收拾霍王。」
土匪?老大?農戶……他果然不是簡單人物。
早該猜到的。
那天他告訴她許多超乎想像的事,瞳瞳全數接收了,原來他身上背負的家仇比她更甚。
她對他的「舊友」迷感興趣,但是從頭到尾,她除了傾聽,沒有發問。
不過這回,他說話算話,待在家裡整整一個月,沒有出門。
臉上的傷早就養好,他成天在她和晚兒身邊轉著,不過偶爾她還是會從他嘴裡聽到一些消息。
比方百姓向朝延呈上萬民書,狀告霍王橫微暴獻,導致百姓貧病交迫、流連失所。
比方他的「舊友」成為霍王最得用的手下。
比方皇上派出一隊暗衛,正朝嶺南而來……
每次說到這個,他眼底有掩也掩不住的興奮。
晚兒和新加入的小廚阿晨、阿曦處得很好,三個人從早到晚綁在一塊兒,誰也離不了誰。
蘇蒙教他們習武,瞳瞳教他們背詩,晚兒愛上扮老師這遊戲,時不時拉著阿晨、阿曦,考校他們認字、默書。
當然,多數時候三個人像脫韁野馬,在村裡上下蹦躂個不停,但也因此晚兒的語彙進步得更加神速,現在一口氣可以說上一、二十個字。
瞳瞳也忙,吳掌櫃那裡動起來,他租下一間很大的院子當製藥廠,瞳瞳幾乎每天都進藥廠,手把手教導他們如何制做藥丸。
有空的時候,她也會繞到蘇記,現在孫掌櫃待她的態度,簡直就是在迎財神,她教大廚做菜,他把銀票奉上,初識時的斤斤計較沒了,他慷慨得讓瞳瞳懷疑自己有沒有認錯人。
當然,孫掌櫃的態度丕變,是因為主子爺一聲命令,既然她努力擴錢不是為了野男人而是為著營救親哥哥,他理所當然要幫上一把。
放下筆,瞳瞳把桌面收拾乾淨,問:「晚兒呢?」
「張尋帶著三個小傢伙上山,說是要摘棠梨子。」
「快中秋了,山上的棠梨子應該熟透了,我答應給他們做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