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他張開眼睛。
「雨實在下得太大了,路面上已經開始積水。這位小姐住的地方地勢比較低,我怕再開過去,遇到淹水的話,我們會被困在路上。」司機把收音機打開,轉到新聞頻道。
新聞頻道很配合地傳出一些相關報導。過去幾個小時,雨量已經達到多少多少公厘,比去年同期雨量增加多少多少公厘。最重要的消息是,許多低窪地區紛紛傳出淹水的災情。
葉以心擔心地瞄著窗外。
新聞記者正在連線採訪某位氣象局工作人員。目前各抽水站都在正常運作中,可是豪雨來得太過突然,雨勢也太大了,幾乎等於三個月的雨量集中在一個晚上落下,他勸導所有住在低窪地帶的居民盡快撤離。
接著記者念出幾條已經確定淹水而無法通行的道路,她住的研究院路赫然是榜首。
「那……那怎麼辦?」葉以心欲哭無淚。
「先回我那裡去。」郎雲告訴司機。
「是。」司機立刻切入另一條小巷子,準備彎回下一條大馬路。
「可是我得回家才行啊!」一雙眼睛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又圓又大。
「車子過不去,你怎麼回家?自己游回去?」他沒好氣道。「到我那裡住一晚不會要你的命!我保證你會有自己的房間和自己的床,不必看我這張討厭的臉一眼。」
她咬著嘴唇內側,把眼光移開。
郎雲知道自己的口氣太沖了,可是他完全不想道歉。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他已經又累又餓了,一顆善心捧到她面前,她還不領情?
兩個人拗在後座裡,一語不發。
半晌,她說了一句什麼,可是微弱的語音被收音機和風雨聲蓋掉。
「什麼?」他不抱期望地問。
「……你說錯了,」她輕聲重複。「我並不討厭你。」
第三章
她從盥洗室走出來,拿著一條大浴巾擦頭髮。
他的短袖T恤在她身上變成了連身裙,下半身的運動短褲也得用她自己的細腰帶紮緊,才沒有滑下來的危險。
原來這裡就是郎雲的私人城堡!她不禁停下腳步,站在客廳的邊緣觀看。
一看就知道主人一定不常在家。並不是說他的住處不舒適或太凌亂,它只是──很大!讓人產生不了親切感。尤其男主人偏愛石材類的裝潢,不但地板鋪著拋光石英磚,客廳設有大理石成套椅組,連電視櫃後方的整面牆也貼飾著她叫不出名字的石板。整間屋子冷調得可以,而且一株植物都沒有。
葉以心很難想像有人可以活在沒有植物的空間裡。
她想起自己在南投山上的木屋,那裡的面積連他住處的一半都不到,采開放式的設計,完全不隔間。小屋的每個角落都佈滿了鮮花,窗戶上掛著窗簾布,而不像他使用的百葉窗;家裡也都是溫暖的木質傢俱。
以前,每到冬夜,她總愛蜷在熱呼呼的被窩裡,倚著身旁的那個……
「你一個人站在客廳裡做什麼?」
葉以心狠狠切斷思緒。郎雲捧著一盤炒飯,斜靠在廚房門框看她。他身上穿著和她一樣的大學運動T恤和休閒褲。
「我在等頭髮干一點。」她囁嚅了一個蹩腳的借口。
「浴室裡有吹風機。」他叉起一匙炒飯送進嘴裡。
「不用了,我喜歡讓頭髮自然干。」
郎雲又打量她一會兒。
「進來廚房吃點東西吧!雖然只有微波炒飯,總比空著肚子好。」
「謝謝。」她把浴巾規規矩矩地折好,放回浴室裡,拿把小梳子把頭髮梳好,確定儀容整齊之後才走出來。
郎雲的眼神一副快笑出來的樣子,表情卻還是正經八百。她不知自己哪裡又逗樂了他!
他清一下喉嚨,主動轉回廚房裡。
廚房和客廳中間只以一座小吧檯隔開,兩盤炒飯就直接擺在吧檯上,對面而放,他盤踞面向客廳的那一張高腳椅。
葉以心觀察一下地理位置,不好,她不喜歡!她盡量不動聲色地──雖然有點困難──把炒飯移到他的左手邊,和他呈直角的位子,再拉開高腳椅坐進去。
「你很堅持僵到最後就對了。」他不得不佩服她。
「嗯?」假裝不懂!她只是不想和他對坐而食而已,那種感覺……太親密了。
「我恰巧知道這張臉皮還不算難看,說話直視我有這麼困難?」
「你這個人真奇怪。」她對他大皺其眉。
「我奇怪?這可新鮮,值得一聽。」
「你……你的性子陰陽怪氣的,前一秒和人有說有笑,下一秒可能板起臉數落人,誰摸得清你的脾氣?當然是避遠一點比較安全。」她咕噥。
「好吧!起碼你說了超過十秒鐘長度的話,這樣不是可愛多了?」郎雲饒有趣味地含一口炒飯。
葉以心一呆。「可愛?」
「沒錯,可愛。」郎雲用後面兩根椅腳當支點,搖呀搖。「你現在頭髮全垮下來,就像一隻落湯貓,平常那些威風和教官臉全不見了,看起來多可愛!」
「我平時就沒有把劉海梳成一把刀的習慣。」她忍不住瞪他。
「看,連瞪人的時候也比較沒威力。」他繼續捋虎鬚。
「我不可愛!」她用力強調。
「好好好,對不起。」可愛又不是髒話。幹嘛怕人說?
郎雲決定不告訴她,她的半片香肩已經滑出那個大領口──在她「惡劣」地對待他這麼多日之後,他有權保留一點福利。
他出於習慣,點著額角輕笑。葉以心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那裡一道淡淡的疤延伸進發線裡面。
「你的傷口……還痛嗎?」她知道這個問題有點傻氣,可是忍不住想問。
他一怔,手指的動作停下來。「還好。」
「那是四年前留下來的疤嗎?」
「看來你對我還是有一點好奇心的,起碼讀過那些新聞。」郎雲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氣。「沒錯,這是四年前讓我醒過來的腦部手術所留下來的疤。」
「聽起來很嚴重……現在有沒有任何後遺症?」她翻動盤中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