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來,唐明扛著重擔:必須堅強,表面看不見他的改變,但他眉間生了皺紋,毒嘴少了氣焰,經常若有所思,這些白雅君都看在眼裡,他也只有在夜深人靜,剩下兩人時,才會拿下面具。
唐母剛過世時,他強撐著未掉一滴淚,當時她很擔心他,每天夜晚都纘入他懷裡,假裝自己很害怕,很需要他,抱著他把溫暖傳遞給他,直到某天深夜她輾轉醒來,發現他強而有力的雙臂緊緊環抱著她,下巴擱在她頭頂上……
她被埋在他抽動的胸口,聽到他無聲的啜泣,她很安靜的躺在他懷裡,任他擁抱,默默陪著他,聽他偷偷哭了一夜。
接近天亮時,他胸口的顫動逐漸平息,她也才鬆了口氣。
「我在想,能不能把燈關掉?」
兩人蓋著一條被,中間畫了一條線,雖然唐明沒有禁止她爬上他的床,但最近唐明都不准她靠過去,稍稍碰一下都不可以。
「我都買眼罩給你了。」白雅君買眼罩給他,還特地選在學校的公共場合拿給他,並且大聲表揚他為了配合她的習慣,睡覺都不能關燈的委屈和體貼,這才讓大家知道兩個人睡在一起。
「我不喜歡戴眼罩,況且這是我的房間。」唐明才是這個房間的主人,但老早就被喧賓奪主了。
看看他房間裡面,衣櫥掛著她的衣服,書桌變成她的化妝台,她還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全身鏡,房間裡到處是她的雜物。
唐明唯一禁止她帶進來的就是和莫名有關的東西,別說是莫名娃娃、莫名公仔、海報了,小到就連一張相片都不許存在這個房間。
「你哪裡來的房間?唐爸說這是他的房子,登記在他的名下,他准我使用每一個房間,我的權力比你還大,你別忘了。」白雅君嘟著嘴,翻過身去,最近的他不可理喻,而她是有脾氣、有骨氣的。
所以兩人堅稱不是情侶,確實也沒錯,錯在兩人誰也沒有明說他們只是室友,還互相配合對方製造曖昧不明的言語舉動,把肉麻當有趣。
「我們非親非故,我也不是你弟,你和我擠一張床都不害臊?」經過一年,走出母喪的悲痛,毒嘴明又回來了。
經過一年,當他的床伴,給他溫暖,陪他走過母喪的悲痛,被他用完就扔了,可憐的日本娃娃……
「那你下去睡啊!滾下去啦!」白雅君從床上跳起來,從他頭底下抽起枕頭打他,踢他,踹他。
可憐的日本娃娃經過毒嘴明多年的荼毒,幾年下來已經練就百毒不侵的本事,甚至培養出反擊能力,攻擊力一流,她早已不是昔日活在綁架陰影裡畏畏縮縮的白雅君,走到哪兒都不怕被欺負了。
「喂!」被抽走枕頭,還被踢又踹,唐明馬上反制,抓住枕頭襲向她,把她撂倒在床上,壓在身下……
兩人隔著枕頭疊在一塊兒,忽然世界靜止了,只剩下兩人眼對眼,心對心,火熱的凝視……
從高一到大一,從陌生到熟悉,兩人慢慢的互相瞭解、相互扶持,走過彼此的人生傷痛、難過和煎熬的路程,一起攜手到現在。
他們之間,有層層堆疊的回憶交織出的情誼,培養出眼神交會就能懂的默契,有隨時都可能擦槍走火的火花,只要稍有不慎就一發不可收拾……
唐明緩緩低下頭,嘴唇靠近她……
白雅君承受著他的重量,有窒息的感覺,當他的呼吸愈來愈近,火熱的濕氣噴在她臉上,她不由自主啟唇緩緩閉上眼睛……
兩人的唇幾乎碰在一塊兒……時……
「你們在做什麼?」沒有戴口罩的唐論;右臉血跡斑斑,在夜深人靜裡冒出來,小頭顱披頭散髮,下巴靠在床沿,靈瞳盯著兩人直看。
大眼對上小眼,三雙眼睛碰在一塊兒,被小孩看到兒童不宜的畫面……
白雅君猛撞見那張驚悚的臉,嚇得心臟差點停了,她險些叫出聲,幸虧及時打住了。
唐論那雙好奇的眼睛直盯著壓在一起的兩人看,唐明很淡定,面無表情,動也不動,被壓在身下的白雅君像被逮到做壞事一樣,瞬間血液竄升燒得沸騰騰,羞得整張臉都紅了。
「……你有敲門嗎?」唐明不急著動作,轉頭看著妹妹問她的禮貌。
唐論很乖,默默起身走到門邊敲了兩下回來,繼續跪坐在床邊,趴在床沿看著兩人。
「這麼晚你還沒睡?」唐明靠在自己的枕頭上和妹妹聊天,動作自然又大方,毫無窘迫感……無視他枕頭底下還壓著一個人。
「嗯,不知道為什麼我睡不著。」唐論望著被二哥壓在枕頭下的白雅君,又問:「你們在做什麼?」
「嗚嗚……你二哥欺負我。」白雅君扁嘴,嗚咽,扮起可憐轉過臉去……裝死,交給唐明去應付。
「我們在玩疊疊樂,你要玩嗎?拿枕頭疊上來。」唐明報仇馬上又及時,從來不等三年,一個人壓在白雅君身上不嫌重,還邀妹妹一起來。
「你想壓死我啊!」白雅君聞言大叫,踢他、踹他,掙扎著想翻身。
唐明索性拿全身重量壓制她,輕輕鬆鬆地制住她踢打過來的手腳。
兩個大人玩得很開心,小孩子卻沒什麼興趣。
「……你們好幼稚。」唐論揉了揉眼睛,看著很無聊,拖著她的床伴鬼娃娃回去睡覺,出門也很乖的把門關上。
「都怪你啦,明天論要是跟唐爸說怎麼辦?」
「說什麼?」
「說你跟我在房間裡玩疊疊樂……你很重耶,走開啦!」白雅君愈說臉愈紅,眼睛不敢看他。
「你都已經明目張膽睡到我房間來這麼久了,連論都見慣了,你現在才煩惱這個問題不嫌遲嗎?」唐明反而覺得她的反應好笑。
「……你管我,走開,我要回去睡了!」她今天再跟他睡,她就跟他姓!
「回哪去?你家……對了,外面很黑,你不敢出門,也只能回我哥房間……真的要回去?!」唐明很可惡,這時候拿開枕頭,俯身貼近她,在她耳邊低語,搔得她耳朵好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