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笑風瘦弱的身子長肉了,臂膀結實了,長年不見血色的蒼白面龐有絲微紅,手腳冰寒的情形大為改善。
這叫食療,先從體弱的身軀加強,一點一點的增加元氣,把根子的弱氣趕走,補氣養神。
人沒力氣如何進行醫療,漫長的治療過程中要有一定的體力才能熬過痛苦的拔毒。
柳笑風中毒時日過長,打從胎裡帶來的毒性,他活多久,毒便與他共存多久,兩者幾乎合成一體,要將毒硬生生的從體內抽出,無異是抽骨拔筋,痛得叫人生不如死。
「把衣服脫了。」
「把衣服脫了?」她想幹什麼。
「豬養肥了不就要宰,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痛快點。」一旁看著的於香檀出言奚落。
「少說風涼話,我要是治好了,把你當母豬養。」養得白白胖胖,只需吃、喝、拉、撒、睡。
「你想養我還不樂意,一腳踹開。」他們無緣,她只好放手,相忘於江湖。
「於香檀,你只怕會得意的笑,我若不死,你便是日後的城主夫人。」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他不信她捨得放棄。
「正好相反,我開始找下家了,城南的李家綢緞鋪有個少東家病三年了,聽說拖不過一年,想在他嚥氣前說門親,好留個後。」那家的婆婆軟弱,耳根子軟,很好吹耳邊風。
既然都替柳笑風解了毒,堂堂少城主再不用屈就她這商家女,自有門當戶對好女為配,柳笑風再提出退婚,想必柳老夫人會答應。
「你好,你真好!」他瞇起眼,目中藏怒。
「放心,不會對你糾纏不休,等你解了毒之後我們便分道揚鑣。」她不需要一個活的丈夫。
前世的自己天生耳聾,父母擔心無法照顧她到老,早早訓練她獨立,所以她十來歲便學會自立自強,不依賴別人,能自己做的事絕不假手他人,一切靠自己。
十餘年下來,她已養成自個做主的性情,不喜歡與人同住,獨來獨往、孤僻冷傲,絕不遷就別人,她是自己冰雪王國的女王,孤獨是她忠實的子民。
成為八歲的於香檀以後,她多了兩個趕不走的朋友,她們敲開她冰封的心牆,用溫暖和喜悅將她包住,這兩人不因她的難相處而疏離,反而意氣相投的結交,她不出門,她們便上門鬧她,嬉鬧中成為最好的朋友。
所以除了林芷娘、梅雙櫻外,誰也進不了她的心,即使是她的爹娘和弟弟,在她眼中也是過客而已。
不過她對同母胞弟多了一分疼愛,因為前一世的她沒有兄弟姊妹,這一世有個骨血相連的手足自然珍惜。
而柳笑風是她人生中的意外,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她笑笑接受,靜觀其變,人的一生中有太多變數。
「你以為說分就能分嗎?不知會不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他不信她,滿嘴假話的騙子。
如果能活下去,他還會娶於香檀為妻嗎?
說句實話,此時的柳笑風無法回答,他覺得他看不透她,她像蒙上一層薄紗,似近似遠,忽明忽暗。
幾年的未婚夫妻,他大概患上一種叫「習慣」的病,縱使心裡厭惡,卻總忍不住想和她斗上幾句嘴,一爭長短,看她和自己爭得臉紅脖子粗,堆滿胸口的鬱悶便能不治而散。
「你少詛咒我……」一定分得成。
「我說你們兩個呀!這毒到底要不要治,每回一見你們兩人就在互相挖苦,活似一對老夫老妻,整日埋怨家長裡短,誰家的婆娘撞破鍋。」根本是冤家好不好,嘴上掛刀子,心裡甘如蜜。
「胡說什麼,我們是相看兩相厭。」於香檀眉頭一蹙,看向未婚夫的神情不帶一絲情意。
「治吧!我和她的帳來日再清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總會弄清楚自己在想什麼。
「好吧好吧!兩人都停戰,香檀,你坐在門口盯著,別讓人闖進來,而你,未婚夫大哥,衣服脫了往上面趴,這是我特製的長床,剛好容一人趴臥。」林芷娘指著門板寬但空無一物的硬板床,上頭鋪了厚被褥,不硌人。
「你這是做什麼?」脫了上衣的柳笑風緩緩趴向及腰的大床,兩手垂放床的兩端,覺得自己像獻祭的牲畜。
「先針灸,再泡藥浴,我用銀針將你全身的毒趕到一處,再用藥物薰泡,蒸出一部分毒素,每七天治療一次,七七四十九天後我再看你體內的毒有無散開,你的身體吃不吃得消。」他的毒很難根除,但是難不倒她。
林芷娘最喜歡別人治不了的疑難雜症,她能從中學習,讓自己的醫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樣就能清除了嗎?」聽起來似乎不難。
「想得美,七次針灸只是排毒,毒根還在,如果四十九天後你還能負荷,我再行九針透穴法逼毒,將根源逼出-些。」一次只能逼出一些些,多了身子會受不了,反受其害。
一聽到「九針透穴」,正在繡花的於香檀針尖扎進肉裡,明顯顫了一下,血珠子從手指泌出,她放在口中一吮,神情恍惚地想著林芷娘口中的九針,不由得心生同情。
「九針透穴?」他聽過,那是已經失傳百年的絕技,人留一口氣還能救回,而她居然會不可置信。
「可貴了,九根長短不一的金針,細如毫毛,為了這九根金針花了我快五百兩銀子,肉疼死了,還好香檀和雙櫻各資助我一百兩,不然我真的山窮水盡,窮哈哈的過苦日子。」
她賺來的診金大多用在買藥材上,而她要的藥材又極其稀有,因此在價錢上也是削肉般的貴。
一遇到醫理便狂熱不已的林芷娘根本是敗家娘子,手裡從來留不住銀子,只要一有錢她就想花掉,東買西買些價格叫人咋舌的醫用物件,再貴也捨得花錢,花光再說。
所以林芷娘最常做的一件事是借錢,常常急如星火的向好友開口,夜半時分敲門也是常有的事,於香檀、梅雙櫻已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