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師父利用你幫自己解套。」他勾起唇角,苦澀道。「師父一直苦惱怎麼拒絕卓菲的婚事。想了一夜,不如將錯就錯,趁此讓卓菲死了心。」他目光溫柔,可這次他的溫柔卻讓夢蟬心碎,他說:「你暫時委屈委屈,讓他們誤以為我們一起,等師父將一些事處理好了,就帶你離開。」他向她保證。「你放心,師父定找個地方安頓好你才回麒麟山,你覺得如何?會不會怪師父?」
夢蟬怔怔地望著師父,只是傻傻地仰望他。不!她眨眨眼,不能哭,現下若哭了就太丟臉了。她心口很酸、很痛。看著師父,很用力地抿唇忍住不哭。
不,不能哭,她勉強地硬擠出很不自然的微笑。天可憐見,這實在要她的命!
「這……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哈哈……」她說得言不由衷。她努力想隱藏住失望的表情,她裝作若無其事,還伸手攏攏頭髮,努力不讓兇猛欲出的淚濕了眼眶。笑容隱去,老天,她的胸腹如火灼般疼痛,她好想好想哭喔……
龐轍嚴望著她,是他的錯覺嗎?似乎有些水光在她黑黑的瞳底閃爍?「你……」他皺眉,覺得她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我知道了。」她故作輕鬆地聳聳肩。「我一定幫師父。」唉!師父怎麼可能喜歡她,連卓菲那麼優秀的姑娘師父都不愛了,更何況是她!夢蟬緊抿著唇淒涼的苦笑。
龐轍嚴凝眸打量她,那閃爍著的是……淚光?正納悶,她已先一步別開臉去,然後她仰頭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把眼淚全逼回去。
「真好,師父……」她合眼,斂住淚。「我聞到花香……」不要想了,她安撫著自己,不要再想了,再想又要哭了。
「這附近有間花房。」龐轍嚴牽住她的手繼續往前走。「我帶你去瞧瞧。」
這是第一次,愛哭的柳夢蟬成功地忍住淚兒。憋住淚後,那滿腔的淚彷彿就堵在胸口,胸口瞬間悶悶痛起。她眨眨眼,然後默默抽回一直被師父握著的手。
龐轍嚴愕然,為著掌心裡的一陣空虛。
他暗暗吃驚,打什麼時候起,竟習慣拖住她的手?怔忡著,忽然有些恍惚,某種說不出的感覺漲滿胸口,那種煩躁的情緒又開始拉扯他的心。忽然覺得想對她說什麼,卻恍惚著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們並肩於日光下走著,陷入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氣氛有點詭異。
頂上驕陽莫名得讓人心煩意亂,令他心浮氣躁。
夢蟬打破沉默,她忽然低低地問道:「師父,你說蟬在地底熬了十幾年才終於棲上樹梢,它們……它們為了什麼叫那麼大聲?為了吃嗎?肚子餓嗎?」在麒麟山時,她就一直困惑著。
「為了求偶。」龐轍嚴低聲答她。「為了讓生命中的另一半尋來。」
夢蟬臉更低了,她注視自己的雙腳,惶惶不安地小聲問:「萬一找不著呢,萬一它們一直喊也找不著呢?一季過後還是要死嗎?」
「嗯。」他點頭。
「那多可憐啊!」她淡淡一句。
不行,她的心痛極了,她用力眨眼,企圖把淚逼回去。她無法讓自己不去想,原來師父不是喜歡她,原來只是為了逃避親事,只是這樣而已。師父根本沒打算將她永遠留在身邊,安頓好她之後師父就要走了,要永遠永遠的離開她了。夢蟬哽咽,眼眶灼熱刺痛。
發現她異常的沉默,龐轍嚴停步,側身回望低頭不語的徒兒。
「怎麼了?」他關心地問。注意到她微微顫動的肩膀,又擔心起來。「夢蟬?怎麼了?哪不舒服?你今天吃藥了沒?」伸手捏住她下巴,抬起她的臉,霎時他怔住,看到她淚痕斑斑的臉兒,他心中一緊,皺眉問:「怎麼哭了?」
終究還是沒法藏住淚。「我……我……」她只好撒謊。「我只是……覺得那些蟬好可憐。」
龐轍嚴愣住,旋即笑了,他眼中閃爍的溫暖讓她的眼淚掉得更凶了。「你真是──」他寵愛地摸摸她的頭。「這也哭?傻瓜!」
夢蟬揉起眼睛,嚶嚶啜泣起來。不是的,是師父害她哭的……她傷心地想,她的感情恐怕永遠也傳遞不到師父心底。
「夢蟬,暫時委屈你在龐府待上幾日,不論他們說什麼你都別當回事,等師父忙完再一起離開。」
「嗯。」她揉揉眼睛用力點點頭。「夢蟬什麼都聽師父的。」她認真道。想了想又抬起臉問:「可是師父……」她困惑地。「你不喜歡卓姑娘嗎?」
「卓菲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對她就像對待自己妹妹。」他誠實地回道。
「那師父為什麼要和她定親?」
龐轍嚴側著臉笑了。「主事的師娘你也瞧見了,她疼那丫頭,不論我如何反對,她硬是要指婚。這讓我很困擾。為了顧全卓菲的面子,我才離開龐門獨居麒麟山,以為時間一久她就會死心,沒想到卓菲也恁地固執……」龐轍嚴俯視夢蟬皎白秀氣的臉兒。一直就覺得她清秀,現下換回女衫,綰起長髮,這才驚覺她細緻的五官像玉兒雕成那般靈秀。「夢蟬。」不知怎地,望著那一對水汪汪的眼兒,他胸腔就熱了。
「嗯?」她一臉無辜上望師父,雙眸潮濕,鼻尖泛紅。
「你…….」龐轍嚴伸手輕輕抹去她臉上淚跡。「你真的沒事?」
夢蟬用力點點頭。「沒事。師父,你放心,我一定幫你。」
是夜,書房裡。
龐轍嚴翻閱著先前總管老曹取來的幾本秘籍,對老曹道:「我想改幾路功夫,你先取刀譜過來。」
老曹躬身回道:「是是是,我這就去拿。」
老門主坐在一邊摸著白鬚,笑望著和他一樣白髮蒼蒼的老曹。「你啊你,我不是叫庫房給你十兩銀做件新袍嗎?怎麼還是穿這件破衫子?」
龐轍嚴抬頭望向老曹,他身上的褐色袍子的確又舊又破,一堆的補綴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