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她欣慰的開口,「你瞧中另一樁更有利的婚姻條件,對吧?告訴我,那位小姐出身哪個名門?」
「她姓陸。」彭槐安懶得糾正母親。
彭夫人立刻在腦中過濾,台灣的名門望族有哪一家姓陸的。
「你不用猜了。」他好心的替母親省下一番腦筋。「她的出身很平凡,在台灣只是普通的小康家庭,構不上什麼名門閨秀。她的丈夫在一年多前過世了,所以我和她結婚之後,家會多出兩位繼女。」
「小康家庭?死了丈夫?有女兒?」彭夫人當場傻眼。「槐安,你……你瘋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女人放蠱迷暈了你不成?」
「我還以為普天下的母親聽見兒子找到心愛的對象,都會為他感到高興。」他忍不住嘲諷道。
彭夫人頓時語塞。
「你用什麼口氣跟我說話?」她老羞成怒。「我希望彭、白兩家聯姻,還不是為了你好?『蓬勃集團』的主持棒子早就交在你手上,如果事業範圍得以藉由聯姻而擴張,最終的得利者還不是你自己,你幹嘛說得好像我這個做母親的一點也不關心你?再說,那個女人的家世不清白,既結過婚,又帶著兩個拖油瓶,我怎麼可能贊成你和她的婚事!」
彭槐安重重抹了一把臉,驀然覺得萬分疲憊,彷彿過去七、八年來的壓力突然在這一刻沖刷回他的體內。
「你不必再說了。」連他的嗓音聽起來也低沉乏力。「我特地撥電話通知你,只是尊重你身為我的母親,並非為了徵求你的同意。稍後我會另行通知父親,所以你可以省下撥電話叫他來教訓兒子的時間,快點回去睡覺吧!」
「彭槐安,我警告你,如果你一意孤行,執意要娶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休想我這個做婆婆的日後會接納她!」彭夫人怒氣沖沖的下最後通牒。
若要讓彭槐安列出他在世界上最無法忍受的事情,排行第一的絕對是「受人威脅」。
他忽然覺得有點悲哀。很多人都曉得他的底線在哪,包括他商場上的敵手,然而親如他尊長的母親大人卻不瞭解。
「放心吧!」他撇起一道冷酷的微笑。「等我結婚之後,我會安排你搬到溫哥華,當地的氣候很溫和,移民過去的香港人又多,你住在那不會寂寞的。」
彭夫人徹底呆住了。「你……你是說……你要趕我走?」
「你自個剛才地說過,我是『蓬勃』的經營者。」他冷冷的提醒母親。「相信我,我有能力做到這一點,畢竟兒子有這份孝心為母親安排一個養老的好地方,人人都會稱許,不是嗎?」
他靜靜的收線。這一回,惱人的電話鈴聲不再響起。
很累。
這份透心入骨的疲憊感打從心靈深處湧上來,他即使連續熬夜十天,也及不上此刻的虛乏無力。
說來好笑,他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不再向雙親要求什麼,只要他表現好、能力強,父母自然會給他關愛的眼神,否則他再如何耍賴撒嬌也沒用。
直到年長以後,他也成熟得不再需要任何誇獎、拍哄,最後甚至成為執掌家族牛耳的要角,雙親轉而依賴他的判斷為生。
可是,為什麼他仍然覺得空虛,彷彿體內的某個部分不曾填滿過……
「哈羅!」嬌甜的問候,燦爛的笑顏,清爽亮麗的淺米色身影。
他的眼角餘光一閃,宛若瞧見乍放的陽光照亮了辦公室入口。
「我正好經過貴公司附近,想起你四點鐘要回醫院做復健,所以就順道繞上來看看。」雙絲笑吟吟的,蓮步款擺到他的身前。「你準備好了嗎?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是個有良心的好女人,必須為自己造成的受害者負責。
彭槐安陡然離開皮椅,在她靠近辦公桌之前迎上去,強勁而突兀的將她摟進懷。
雙絲輕抽口氣,但覺自己撞進他的銅胸鐵臂,力道又猛又狠。
他怎麼了?她納悶地想抬頭,整副嬌軀卻被緊緊的貼按著他的身體,彷彿被揉捏成他身體的一部分。
彭槐安的臉孔埋進如雲秀髮中,深深嗅聞著淡雅的洗髮精芳香,以及她獨有的女性氣息。
情況真的有點詭異……她遲疑了一下,終於探出手臂,緊緊環住他的頸項,一如萌萌和維箴心情鬱悶時,她擁抱兩個女兒的姿勢。
「我愛你……」暗啞模糊的聲音從她發間傳出來。「我真的愛上你了。」
雙絲眨眨眼睛,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個突兀的語句。
「可是……」她遲疑的告訴他,「不管你多麼愛我,還是得做復健啊!」
老天!彭槐安不可思議的抬頭,愣愣瞪著她幾秒鐘。然後,他猛地爆笑出來。
她實在是個天才,居然回給他這種亂七八糟的答案。即使原本還有一絲絲的遲疑,在這一刻,他也下定了決心……
他娶定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 ☆ ☆
中山北路上,陽光依然耀眼,濃密的行道樹為人行道增添幾許涼蔭。
高頭大馬的男子拉著一根手杖,漫移過紅磚道,臂彎挽著開朗明麗的佳人,從外在看起來彷彿俊男美女一同散步,其實不然。
彭槐安快被她煩死了。
「當心,前面有一塊紅磚翻起來。」雙絲攙著他的臂膀,小心翼翼的播報眼前的狀況。「唉!這幾輛機車停得這麼凌亂,也不怕阻礙了行動有困難的人。這年頭的人真是越來越沒公德心了……你走路小心一點。」
「你可知道我最無法忍受什麼?」他咬著牙關說話。
「不曉得,你說說看。」雙絲笑吟吟的搭腔。
「我最討厭撈叨的女人。」
「真的?我也是。」她使勁點頭。「我覺得女人家一天到晚嘮叨,實在是很沒有氣質。」
他翻個白眼。「你曉不曉得自己現在正在做什麼?」
「做什麼?」她試探性的問。
「嘮叨!」他忍不住低吼。
她和氣可人的笑臉登時垮了下來。「我……我擔心你……又跌倒嘛!你不要這麼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