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公子來了,方纔他在老太太屋請安,是他說的,這會大夥兒都在議論此事。」蓮心答道。
既是他說的,想必不假。難為他大清早趕過來報信,難為他心裡如此惦記她。
董慕妍心中吁出口氣,她本就不想與他同去祭拜母親,這會子倒讓她有了逃避的機會。
雖然董大夫人不是她的親生母親,但若在墓裡聽到她的婚事這般委屈,實在讓她慚愧。終歸也是她對不起董家母女,佔用了別人的身份,卻混不出個樣子來,臉都丟盡了。
「慕妍——」正在發怔,院裡倏地有人喚她。
澹台浚?他的聲音……就算離得再遠,她也聽得清。
「澹台公子過來了。」蓮心在她身畔道:「奴婢這就去迎!」
「你把那罈子雪水端出來,沏一壺好茶。」董慕妍連忙道:「公子大清早過來,肯定一身寒氣,給他暖暖。」
「是,知道小姐心疼公子。」蓮心擠眉弄眼的,笑嘻嘻地去了。
沒一會兒,她迎了澹台浚進來,又端上茶,但不再打擾主子,將厚暖的門簾垂下。
董慕妍起身跟澹台浚施禮,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傻站著。
「這是什麼茶?」澹台浚倒不客氣,自顧自坐下,端起茶盅微笑問道。
「昨天掃了梅花上的雪,攢了一罈子雪水,聽說煮茶最好。」董慕妍解釋道:「從前我喝茶,倒不知這些這些泉水、雪水、井水的區別,以為全都一樣,最近在宮裡跟著淑妃娘娘學了些見識,這梅花上的雪還真留有些梅花香,所以也附庸風雅一番。」
她一個現代人,哪裡懂這些,曾在書上看到,只當是胡謅的,原來竟真有道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只覺得自己變得雅致許多,從前的人或許因為時間過得慢,所以更懂品賞萬物細節。
「這茶真不錯,」澹台浚嘗了一口,「你煮茶向來在行,比如那奶茶,最近娘娘也喝了,稱讚得很。」
「我那奶茶不過小女孩的玩意,哪裡能跟宮裡的茶相比。」董慕妍笑道:「娘娘謬讚了。」
「娘娘昨兒叫御膳房準備了些糕餅,本叫我送到岳母墓前祭拜用的,但忽然出了這等事,今天去不成了。」澹台浚道。
岳母?他倒叫得爽快,這門親最後結不結得成,還不一定呢。
「不去也好,」董慕妍垂眉道:「有些事,我還沒想好,不如該如何娘親稟報。」
她話中有話,他自然聽得出弦處之音。
「因為永泠郡主的事?」他直接了當地道。
這話堵在她喉間,不知如何吐露,既然他先說了,她也就沒必要再躑躇。
「郡主……」董慕妍咬唇道:「真能容我?」
「只怕你不肯容她。」澹台浚彷彿有一雙透視眼,能一眼看穿她的心。
董慕妍嚇了一跳,她自認為表現得謙卑,想不到他竟瞧出了她的想法。
「我一個商賈之女,得封縣王,又能許給公子你,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董慕妍遲疑道:「只是……我一向脾不太好,害怕將來與郡主不睦,辜負了娘娘的期許,給公子家宅帶來麻煩。」
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是個道地的古代人,從小接受了男人能擁有三妻四妾的思想,現在就不會這樣痛苦了。
她的愛情潔癖讓她無法妥協,昨夜思前想後,折磨了自己一夜,始終忍不下這口氣。
像她這樣的人,該是犯「七出」的妒婦吧?將來注定要被一紙休書打發回家的。
「那該怎麼辦呢?」澹台浚瞧看她。
他這表現也是奇怪,竟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像存心看她的笑話似的。
「公子似乎挺高興的?」董慕妍亦瞧著他,「也對,能與永泠郡主結成連理,也是一樁好姻緣。」
「對了,你做的那種鞋子,就是水貂毛、沒後跟兒的,改天也替永泠郡王做一雙吧。」他忽然道:「上次她在太后那裡看見似乎十分喜歡,因著是你做的,也不好向太后討,你就大方一點,也送她一雙,日後也好相處。」
日後?她可不想再跟永泠郡主有什麼相處……
「不如我多做幾雙,公子拿去做聘禮,如何?」董慕妍壓了壓眉。
他竟笑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來?玉顏綻笑,如雪中綻花,讓她貪看地怔了一怔。
「慕妍,你這個語氣,彷彿是在吃醋呢。」只聽澹台浚道。
吃……吃什麼醋啊,吃個鬼!她就是不服氣罷了,什麼要給情敵做鞋?
「我從小驕縱慣了,」董慕妍賭氣道:「我若嫁人,想來是做不了妾室的,就算平妻大概也不成。想來想去,我還是下嫁比較合適,找個平民男子,也不需多少才貌,只求脾氣好,我說往東,他不會向西,也就罷了。」
「聽這話的意思,你是不願與永冷郡主同為平妻?」澹台浚依舊笑著,「我若答應了那門親事,與你便無緣了對吧?」
她說得這樣委婉,他居然能聽懂?
「說來,我與你理想中的男子,也是一樣的。」他竟道。
哪裡一樣?她愣住。
「除了不是平民,有不大的官職,其餘的,都一樣。」他又補充道。
「公子也太妄自菲薄了。」董慕妍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我脾氣好,你說東,我絕不會往西。」他不禁地笑道:「何況我明媒正娶,絕不會讓你當妾室。」
「平妻呢?」董慕妍亦忍不住道:「這一天,你無論如何也是過不去的……」
「我何曾答應過呢?」澹台浚似乎有些無奈的神情,「你也不問明我的意思,就自在那兒猜,猜錯了,就自己生悶氣,你啊!」
他伸出手來,輕輕撫了撫她的髮髻,髻上插的一支釵有些鬆動,此刻搖搖欲墜。
自從訂婚以來,他待她還從沒有過如此親呢的舉動,這冷不防的,讓她陡然往後退了兩步。
「公子是說……」他的話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但連在一起,她竟半天也沒明白,此刻就像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