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沒說錯,就算把全家人都賣了也賠不起一百兩,姥姥心想,這事兒她得一肩承擔,就同大爺說,想要賣身當奴才,可大爺嫌棄姥姥年紀太老,讓她先回家想想辦法。姥姥回家後睡不著、吃不好,我去姥姥家時,發現她整個人瘦了一圈,這才問明原委。
「前幾天我並不是待在姥姥那裡不肯回家,而是去縣城裡。我去找那位周大爺,周大爺是個有錢人,家裡開了不少鋪子,見我誠心誠意想解決這件事,便耐心與我討論。
「我思來想去,這個家裡能賣的東西除老宅之外,就是孩子了。陳媄不是陸家人,予婷太小,算來算去也就我和予心、予念可以賣,我便當場作主把我們姊妹三人和姥姥、老宅一起賣給周大爺。周大爺心善,知道我們為難,便也不死逼著我們非要湊齊一百兩銀子。
「我們把宅地和賣身契給了周大爺之後,周大爺拿出銀子,讓我帶回來修繕老宅,再蓋上幾個水池養養海鮮,說是往後京城裡來客人,便領到老宅住,令我們現撈海鮮現煮,讓客人們圖個新鮮。
「回家之後,我把事情告訴姥姥,她雖覺得對不起咱們姊妹,但想著繼母就要生弟弟,又不想讓爹爹擔心,這才扯謊說要把我們接過去照顧,事實卻是……」予菲低頭,露出一臉的委屈。
陸青怒道:「不行,我陸家的子女不能賣身為奴。」
「若非萬不得已,女兒也不會做出這個決定。」
「就算為奴,也該是我這個當兒子的去。」陸青咬牙,身為男子漢本該承擔的責任,怎能讓女兒去頂替。
李氏一聽,又大呼小叫,「不行啊相公,你當了奴才,咱們兒子要怎麼辦?公公到死前都還記掛著,盼望陸家能養出個秀才進士,讓陸家改頭換面。」
李氏的自私一覽無遺,陳媄更是,她想著如果自己的弟弟真能當上官,日後她可就是官家千金。
一個官家千金、一個奴才婢女……看著陸予菲,她突然覺得自己揚眉吐氣。
「不行,這事我得承擔,予菲,你告訴爹,周大爺住在什麼地方?」陸青放下筷子就要起身。
李氏急著去扯他的衣袖。「你入了奴籍,兒子也會是奴才,難道你要公公九泉之下不安寧?」
予菲冷笑,看著李氏道:「繼母不想爹爹當奴才,又不想我們搬過去和姥姥住,那麼便湊足一百兩銀子。周大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只要把錢還清,肯定願意把賣身契還給我們。」
「不行不行,我們哪來的一百兩,既然事情已經解決,就這樣做吧!」
「不……」陸青還要反對。
予菲看著一臉痛心的陸青,果真是個老好人吶。她慢悠悠勸道:「爹,賣身契已經簽下,來不及改了。我知道您心底難受,但我會帶著予念、予心認真做事,盡快湊足銀子,待還清銀錢,周大爺不會為難人的。」
「可是……」陸青搖頭,不願意事情就此定下。
予菲道:「周大爺是個大商人,他對身邊的奴婢小廝要求嚴格,簽定賣身契時就道,要我有機會多認點字,學著做帳,日後當個管家娘子,方能對周家生意有所助益,我認為這是個翻身的好機會。我會盯著予心、予念認真學習,我相信只要夠努力,再過個三五年,我們都會與現在不同。」
李氏雖然討厭予菲,可是聽她願意承擔此事,連忙道:「是啊,予菲沒說錯,她們姊妹三人是去享福、不是受苦,相公就別多想了。」
陸青難得臭臉,他冷眼看李氏,問:「要不要讓陳媄和予婷去享這份福氣?」
當了奴婢,生死不由己,主人家要打要殺,當爹娘的連置喙一聲都不行,這樣的福氣還真不是普通人能享的。
李氏咬牙道:「予婷年紀還小,人家看不上,陳媄又不是陸家人,為什麼要攤上陸家的破事兒?」
「她不能攤陸家的破事兒,倒是可以吃陸家的糧,真不知道繼母這筆帳是怎麼算的?」
予菲反問。
李氏被堵了話,壞了臉色,這賤蹄子就是看不得她好過!
她道:「去去去,明兒個一大早,你們就搬去老宅。」
「注意你的措詞,現在那裡不是陸家老宅,而是周宅,希望繼母的嘴巴緊一點,萬一惹惱周大爺,你知道的,京城人手段多,我可不希望陸家因為你嘴碎,害得爹爹和弟弟遭難。」
李氏撇撇唇不言語。
大事抵定,這是三姊妹在陸家的最後一餐,吃過飯,碗不洗、桌面不清,予菲和予心、予念把陸青拉進屋裡說話。
予菲安撫陸青,讓他放心。
欺騙老實人,予菲心裡不好受,幸好嬌嬌甜甜的予心、予念不斷撒橋說笑,讓陸青臉色稍霽。
靠在陸青身上,前世沒有父母疼愛,她打出生就成為孤兒,來到這個古代世界,難得地享受起父愛……
「爹,沒事的,我相信福禍相依,這次的禍事或許能讓我和妹妹們的一生變得不同。」
「是爹沒本事,沒辦法給你們一個遮風避雨的家。」陸青感到很愧疚。
「爹做得夠好了。」
「有時我也想過,是不是非要一個兒子?如果那時我就帶著你們三姊妹單過,日子是不是會更好?」至少娘就不會離開陸家。
予菲順勢拉起陸青的手,翻過掌心,假意玩著他的手指,實際上卻是就著昏黃燭光相看他的掌紋。
他有兒子的,至少兩個,生命線雖然雜紋多,卻是個長壽的,所以李氏克不死爹爹,她真能給爹爹生下兒子?
「爹爹,別擔心,我保證以後我們會越過越好。」
「我也保證!」予心邊說邊從身後抱住陸青的脖子,臉貼在他頰邊。
「我也保證。」予念直接躺在爹爹的腿上。
「以後爹有空就繞到姥姥家看看我們吧,周大爺不會常到那裡,也就我們和姥姥住。」
「好。」
他們說了一夜的話,直到夜半才熄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