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忙,直到掌燈時分他才打算回衛所,然而路經那府時他猶豫了下,終究還是下了馬,讓龐定傳話要見尹摯。
這次尹摯倒是夠爽快,允了他去團圓閣見她。
然而她沒在書房,而是讓多靜傳話直接要他進內室。
一進內室,就見她連襪子都沒穿,光著腳丫,毫無坐相地倚在榻上,神色冷冷的,淺呷了杯中物一口,才開口,「辛苦你了,晁大人。」
「郡主心思靈敏,行事周全,多謝郡主相助。」
「我又不是幫你,我是幫助百姓。」
「我代替百姓感謝郡主。」
「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代替百姓感謝我?」
晁樞引微瞇起眼,直覺此刻的她有點怪,話語比往常刁鑽,口吻比往常刻薄,就連神情都比往常冷上幾分。
忖著,他聞到了酒味,不禁懷疑她在喝酒,而且可能是個酒品不佳的人。
「不管怎樣,還是多謝郡主相助,就不打擾郡主歇息了。」
「站住。」尹摯冷聲道,一口飲盡酒,替自己又斟了杯。「給我留下,看我喝酒,這是我要你做的其中一件事。」
晁樞引攢起濃眉,不知道這任務到底是簡單還是困難。
「看郡主喝酒?」
「對,你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看我喝酒。」她像個漢子,瀟灑地一飲而盡,向來愛笑
的眉眼此刻像是被冰凍般沒一絲人味。「便宜你了。」
「是嗎?」怎麼他不覺得是件好差事?「不管怎樣,酒喝多傷身,郡主還是拿捏著分寸較好。」
「放心,我酒量好得很。」
他瞅著她飲酒的豪邁樣子,不由道:「郡主是在借酒澆愁?」
他開始懷疑是否自己昨晚口氣太差,衝撞了她,教她心裡不舒服,可真要他解釋,他也嫌多餘,尤其這件事他也是有惱意的。
一個姑娘絲毫沒有姑娘家該有的樣子,行事莽撞,也不想想她都被人瞧光,要是在京城,她恐怕已經沒有立足之地。
「不,我是開心。」話落,她扯出一抹虛假的笑。
晁樞引沒轍,只好拉了張椅子在榻邊坐下,看她一杯接著一杯喝,臉上漫漫浮現紅暈,有神的杏眼逐漸無神,几上的酒壺已經空了兩隻,他眉頭不禁擰了起來,想勸卻不知該如何勸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將三隻酒壺都喝空了,他鬆了口氣,心想應該可以走了。
「多靜,再拿三壺!」尹摯喊道。
「郡主,夠了,別再喝了。」瞧,身子都晃了起來,還喝呢,一個姑娘家喝酒喝成這德性,像話嗎?
「你是誰?」她瞇起迷離的杏眼,問著。
晁樞引閉了閉眼,不想跟個酒鬼對話,要往門口走時,一隻酒杯朝他砸來,他反應迅速地退開一步避開,回頭怒瞪著她,卻聽她道——
「說,你到底是誰?」
晁樞引突地扯唇笑了,很好,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要他看她喝酒了!她不僅酒品差,還會發酒瘋!
第八章 毀了清白願負貴(1)
「說呀,你到底是誰?」尹摯搖搖晃晃起身,沒穿鞋的腳就踩在地上。
晁樞引看她一眼,冷著聲道:「郡主,在下晁樞引。」
「胡說,你不是晁樞引。」
他幾乎被她氣笑,垂眼與她對視。「如果我不是晁樞引,我又該是誰?」
「天曉得呢?也許是哪來的孤魂野鬼附在晁樞引身上。」
晁樞引啼笑皆非。「郡主要是醉了就早點歇下,我還有要事在身,告辭。」
尹摯硬是檔在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啞著聲道:「給我滾出去……我不管你是哪來的孤魂野鬼,給我滾出這副軀體!」
晁樞引抿了提嘴,真覺得非常無奈。假使今天抓住他的人是左旭,他早就甩出去了,還容他在面前放肆?可面前的人是她,他真不知道要怎麼讓她乖乖睡著。
「郡主,我是晁樞引,不是什麼孤魂野鬼,讓多靜進來伺候你歇下吧。」最終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勸著,就盼她聽得進去。
「如果你是晁樞引,你為什麼把我給忘了?」她突吼道。
他閉了閉眼,真的覺得很無力。「郡主,我失憶了,而且我沒將你忘了。」他知道她是誰,記得關於她的一切!
「別想騙我!誰會失憶得那般巧,要麼就全忘,要麼就全記得,你卻唯獨忘了與我的一段……你根本就不是晁樞引,他不會這樣對我!」
她的男人寵她,守著約定,說辦完差事後就要請旨賜婚……
「我一直等你回來,你知道嗎?可是你把我給忘了!」
「等我回來?為什麼?」
她突地笑得淒惻。「對呀,你不是晁樞引,所以你不知道……可以把他還給我嗎?我拜託你,把他還給我……」
「郡主。」
「你說,不管你開出任何條件,我都答應你,只要你把他還給我……」
「郡主,我是晁樞引,我……」
「你不是!我的晁樞引不會對我說話刻薄,他不會討厭我,他不會漠視我,他不會開口傷我!你不是他,把他還給我……求你了,還給我……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把他還給我?」
瞅著她淚如雨下,晁樞引震愕得說不出話。
記憶中的尹摯總是爽朗大方,帶著幾分輕佻,何時見她皺過眉頭,露出絲毫沮喪?
可眼前的她像是個沒了主意的小姑娘,像是海中失去方向的孤帆,緊抓著他像是抓著救生的浮木。
他難以拒絕她聲淚俱下的請求,可問題是,他就是晁樞引!
他就是他,一直都是他,她卻把他形容成孤魂野鬼……
「我想他了,你讓我見見他,讓我跟他說說話……只要一下子好不好,讓我知道他一切安好……不要讓我找不到他,別讓我等不到他……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求求你,把他還給我,我願意拿我的一切跟你換,好不好?」
她邊說身子邊往下滑落,他趕緊托起她,對上她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他的心像是被什麼給狠狠扯痛著。
在他失去的那段記憶裡,他和她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何教她如此委屈地祈求,彷彿多不能忍受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