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男傭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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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什麼?」他充滿傷害性的按住胸口。「你是說,當我守在廚房裡東切西弄,為你整治香噴噴的飯菜時,你居然在外頭花天酒地、填飽肚子?」

  旁觀群眾終於失去耐性。「你們兩個有完沒完?」

  「沒完!」他火大地回頭。

  「你敢跟我沒完,我就跟你沒了!」慈禧太后跳出來攝政。萌萌雙手盤在胸口,冰涼透心的狠瞪兩名手下。「維箴,范說得對,下次不回來吃飯應該先通知一聲,不過今天算是突然事件,走到半途正好肚子餓也怪不得你;姓范的,一餐飯不吃會死人嗎?你凶好看的呀?維箴吃不下你精心烹調的美食,難道我們就吃不得?你幹嘛端出一副黃臉婆叼念老公不回家吃飯的架式,還委屈得像整桌菜要倒是餿水桶似的!無聊。繼母大人,就定位,吃飯!」

  「喳。」終於可以進食了,雙絲笑逐顏開,花蝴蝶般翩飛向餐桌。

  短短三、五句訓示,徹底瓦解范孤鴻的男性自尊。

  沒錯,他的表現比終日苦候在家的黃臉婆更像黃臉婆,既缺品又沒格更降低水準,只懂得大聲質問老公為何不回家吃晚飯。他怎會淪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他雄赳赳、氣昂昂的男子氣概呢?

  天哪!好憂鬱……他漸漸能體會維箴終日長吁短歎的心境。

  「范。」充滿罪惡感的嗓音在他耳畔低喚。「你也坐下來吃飯啊!」

  「不吃。」他悶怨的扯下圍裙,逕自朝後門走去。

  「那怎麼行?」維箴連忙跟上去,嘰哩咕嚕的叼念;「你不吃飯不成的,人是鐵、飯是鋼,餓肚子對人體的損害很大呢!假若你的健康亮起紅燈,勢必會終日臥倒在床榻。在病床上躺久了,背部就會開始長褥瘡;一旦弄破了褥瘡,傷口就容易發炎感染——」

  范孤鴻任由她去聒叫,轉步踏上庭院。

  徐風泌人,瀕晚意更濃。晚山承接住星月的輝照,也承接住山上人家、萬千百拾戶有情生。

  青石的街道向晚,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寥寥幾句詩文,無巧不巧地標寫出他的處境。

  是呵,他不是歸人,只是過客,卻在一座蕞爾小島的荒郊野嶺,尋覓到平靜的感覺,淺嘗到安定的滋味。

  「若是病重到發炎感染的地步,你更加下不了床,那麼——」嘮叨的鵝媽媽頓了一頓,忽然轉為深思的自言自語:「如果你下不了床,誰業為我們煮三餐、修理電器、整理環境?那我豈不是要回頭吞嚥後娘的蔥油餅沾草莓果醬?」緊蹙的眉心成為她註冊商標的神情。「不行,不行,你絕對不能生病。」

  原來自己之於她的用處僅止於吃喝玩樂。范孤鴻開頭,隨她去咕噥個痛快。好不容易凝聚成的一絲絲詩情畫意,全給她昇華為一縷白煙,來無影去無蹤。這女人存在於世界的唯一貢獻,就是氣死他……不對,氣死他算什麼偉大貢獻,又不是周處除三害。

  「別說得彷彿我已經病危好嗎?」他白她一眼。

  「也對。」維箴沒瞧見他怨悶不滿的瞪視,繼續沉浸在專屬的思路裡。「不過,假若你生了病,萌萌鐵定不會有義務分擔照料的工作。想當初紀漢揚染上流行感冒,她雖然買了三、五罐維他命前去救急,可也談不上親自上廚服待湯藥。繼母大人就不同了,彭槐安腳傷住院的期間,她跑訪醫院的次數相當頻繁,然而她是基於愧疚因素才不得不慇勤探視,換成旁人,那可就難說了。所以你要是臥病在床,很麻煩的。」

  腦海忽然轉出一個念頭,順著神經網路流竄至他的唇邊,在他來得及過濾之前便氾濫成語言訊號——

  「如果我真的生了病,誰來照顧我?」

  她直覺地張開口回答:「當然是……」語音倏然中止。

  前述兩對人馬重新分組、配對,在她腦中畫成清晰明白的人物關係圖。萌萌加紀漢揚等於鴛鴦鳥一對;雙絲加彭槐安等於熱戀情侶一雙,同樣的等式可以代換為高維箴加范孤鴻嗎?

  她的毛遂自薦,難保不會讓聽者誤以為除了看護之外也甘心兼任情人。羞人呵!女孩子家,怎地一點也不懂得含蓄呢?

  「當然是」之後的「我」字彷如撞上一堵水泥牆,再也說不出口。

  「嗯?」他戲謔的追問。

  高頭大馬迫近了幾尺,壓搾開她方圓百里內的足量氧氣,颯爽英姿也像月色一般,放散出光華。

  「我……我……」她突然失去抬頭仰看的勇氣。「不曉得!」

  維箴繞過他,埋頭往遠端行去。

  「是嗎?」好整以暇的逗弄聲一路飄蕩過來。「那我豈不是很可憐,連半個服其勞的弟子也沒有。」

  前方身影無語,兩隻熱紅的耳朵卻洩漏了比言詞更深刻的答案。

  他忽然心情大好。

  兩人一前一後,踅晃在寂寞公路的紅磚道。清夜裡悄然無語,卻又徘徊著遠比千言萬語更糾葛的氛圍。

  好像,有一丁點什麼洩露了,又像,有一丁點什麼被隱藏住,在藏與露之間,可可芳心被窺伺了一隅角落。

  唉……長吁聲加入夜風。

  「你哦!」他搖頭歎無奈。

  維箴這才發覺數步遠的人兒不知何時已緊隨在她身側。她心頭怦怦亂跳,仍然不敢答腔。

  「我就說嘛!有的沒的嘮叨一大堆,當真談到敏感問題,你的嘴密封得比鐵公雞的口袋更死緊。」他響出不以為然的咋舌聲。

  維箴冒險往身畔的偉岸男子偷瞄一眼,決定還是不出聲為妙,兩朵紅雲卻久久停駐在頰上,盤旋不散。

  手上微微一緊,驀地被一隻厚實的大掌包握住,任夜風吹拂成情結,交纏成情鎖。

  沉默無聲的境界重臨兩人之間,這回,少了一絲彆扭,多了一絲清甜。

  信步走去,便利商店的招牌遙遙向旅人招手。

  「我想買包煙。」肚子裡的煙蟲也該喂一餵了。

  「對了,我得順便幫蘇格拉底買鮮奶。」她忽然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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