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女人生性多疑得離譜!
「老子有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倚。根據禍福相倚的定率,橫福之後必遭橫禍,既然你完美得不像真的,我必須開始考慮橫禍即將發生的可能性。」她嚴肅地朝他點頭。
「所以呢?」他的濃眉也漸漸彷照她的表情打結了。
「所以,」維箴探過桌面,按著他的大手掌。「你一定要仔細想想,你有沒有疏漏任何危險物品?譬如瓦斯沒關緊、忘記關電器電源,或者刀刃放錯了地方。」
「葉小姐……」他忍住不耐煩的吁歎。
「我姓高。」
「高小姐,」他很配合的改口。「我想你太多慮了,我做事相當嚴謹。」
「蘇格拉底!它上哪兒去了?」回家到現在,蘇格拉底的狗影子半點也沒見著,以往小狗狗一定會出面迎接回家的人啊!維箴及時想到,噩運若沒降臨在她和新傭人身上,那麼下一個可能性高的對象就是愛犬了。「出事的一定是它,你有沒有看見它跑到哪裡了?」她驚慌失措,緊緊握住他的手。范孤鴻抽回手,又塞了一口炒飯。
那隻狗,懶得理它!他向來對小孩、小狗、小貓沒有多少耐性,偶爾見到人們傻傻的抱著寵物又親又摟又說話,都忍不住要皺眉頭。也不過就是一隻貓或狗,跟它們說話它們聽得懂嗎?徒然浪費時間而已!缺乏效率與效能的事情他不屑為之。
爐上的金針排骨湯嗆出沸騰的氣泡,他起身來到熱鍋前,關掉火苗,舀了一碗濃馥爽口的排骨與熱湯。
維箴眼巴巴的跟在他後頭,急得團團轉。「你快說啊!外面車子太多,假如蘇格拉底偷跑到大馬路邊,很危險的。」
「你喝喝看。」他把湯碗遞給老闆。「排骨湯,新鮮肉骨熬成的。」
維箴接過來,瞧著碗裡的排骨塊,越盯越可疑。「新鮮排骨?多新鮮?」
「應該剛宰不久吧!」他無所謂的聳聳肩。肉塊解凍之後,色澤依然紅潤,可見品質相當鮮美。
「剛宰的?」她捧著心口,踉踉蹌蹌的跌坐回椅子上。「你……你好狠的心!蘇格拉底只是一隻無害的小狗!你怎麼可以犯下這種殘忍的惡行?」
他的頭頂一定又浮出那些狼狽的效果線。這女人以為他做了什麼?天殺的!
「你不吃,我吃。」他一把搶過碗,大大灌了一口。唔——該死!好燙!
「你吃了蘇格拉底!」維箴噙著淚水,望著他碗裡的肉塊。
「我吃了金針排骨。」他捂著嘴唇糾正。
「那蘇格拉底在哪裡?」
「汪。」這裡!狗狗蹲在她腳邊吐舌頭,濕不溜丟的鼻頭觸了觸主人的小腿以示討好。
維箴登時張口結結舌,說不出話來。
兩聲哼哼的冷笑從桌面另一側飄過來,進行無聲的反控。原來蘇格拉底還活著!誤會人家了……她慚愧地摸碰著鼻頭。「抱歉!我太急躁了,實在是因為蘇格拉底與我們家的關係匪淺,它去年又發生過食物中毒的意外,所以我格外擔心。其實生命原本就起源於虛無,不應該太斤斤計較,才算常道,此即為:『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這是老子的哲學思想……」越說越小聲,直到末了,語音消失。
「嘿,嗯,啊。」他隨口在旁邊搭腔。「然後呢?」
「然後?」她遲疑的瞧著大啖排骨湯的男人。
「你聽起來還有幾句尾聲沒說完。」他又塞一口炒飯,怡然而自得。
「我可以繼續說下去嗎?」她試探的輕問。「你真的在聽我說話?」
「當然。」反正他閒著沒事幹,無所謂。
維箴怔怔盯著他幾秒鐘,然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漾出一抹怯澀的甜笑。
笑容可以在女人的臉上展現驚人的奇跡。
隨著嘴角清揚的滑高,她眉宇間的皺結疏朗開來,諸般晦澀、窮酸氣彷彿隨著鬆懈下來的笑靨而煙消雲散。直到此刻,范孤鴻才驚訝的發現,她的五官其實遠超過他所認知的清麗。
她的瞳眸屬於「內雙」型,微微鼓起的眼皮看起來有些像卡通人物捆慵的表情,別有一番風味,不擰著眉心的時候,相當可愛特殊。
他忍不住撐著下巴,手肘頂在桌面,靜靜觀看她的表情是否會變化出更賞心悅目的姿彩。
「你為什麼發笑?」
「因為……因為萌萌啦!」維箴低下頭,不好意思的抿唇笑。「她每次都嫌我嘮叨,說話抓不到重點,常常我講到一半就要我『閉嘴』,所以……」她觸了觸鼻頭,怯怯地對他微笑。「所以我很久沒遇見一直聽我說話的人了。」
范孤鴻一聽就覺得他不會喜歡這個叫「萌萌」的傢伙,感覺起來似乎是個霸王女流。
「萌萌命令你閉嘴,你就乖乖聽話?」維箴溫順的點頭反而惹惱他。「你為什麼不反抗呢?同是一家人,她沒有權力打壓你發言的權利。」
「反抗萌萌?」維箴的五官當場蒙上驚慌的神色,宛如他剛才教她做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這怎麼可以!她是萌萌耶!」
他想起下午兩人討論是否該錄取他時,她也曾口口聲聲提到萌萌,可見這位萌萌小姐在葉家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頗能呼喝得動其他成員。他的任務能否順利完成,極有可能也取決於「萌萌」。既然如此,多詢問一些「萌萌」的背景也不打緊。「萌萌對你們很重要?」他試探道。
「當然。家裡的當家主人就是萌萌,連繼母大人也聽她的話。」她困擾的皺起眉頭。「再過幾天萌萌就要回家了,希望她願意僱用你,畢竟這年頭想要找到一位手藝和你一樣出色的傭人,不啻緣木求魚。依照以往慣例,萌萌很排斥陌生男人在我們家裡進進出出,我擔心她連和你交談也不太願意,更別提僱用你……這可麻煩了。」
假若真是這樣,他坐下來與萌萌小姐討論買畫一事,只怕很難如想像中的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