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碼頭邊上,望向停泊著各家接駁小船的港口,不知怎地梅意嗣胸口緊悶,心臟狂跳,腳底板有陣說不上來的寒意直往上竄。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好似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般。
「爺,都上船了,咱們也出發吧。」左右手永昌提醒著他。
他回過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能有什麼事呢?這些年梅家可平安得很。
「嗯。」他應了一聲。
一腳剛踏進接駁小船,不遠處傳來府裡小廝實安的聲音。
「爺,不好了!」
他與永昌微頓,回頭望向實安,只見實安一臉驚慌,像是家裡走水了般的緊急。
「爺……」實安來到碼頭邊,滿臉漲紅,喘得彎下了腰。
「什麼不好了?」他問。
「太太她……太太她……」實安順了一口氣,費力地說:「出血急產!」
像是有人抓了柄斧頭往他頭上狠狠一劈般,梅意嗣有瞬間的腦袋空白。
「爺?」永昌的聲音讓他很快地回過了神。
他倒抽一口氣,腦海裡出現的是蘇靜唯的臉。八年了,他還記得她的臉龐。他在她生死交關之際未陪在她身邊,甚至……沒見著她最後一面。
生產是女人的生死門,過得了麻油香,過不了一副棺……又讓他碰到了?
「永昌,那些絲綢茶葉都趕著要,你代我押船。」
「是,爺,你放心吧。」永昌答應一聲。
梅意嗣將踏進小船的腳收了回來,兩條長腿飛快地奔跑起來——
砰!砰!砰!
連著幾聲槍響,傅培雅倒抽了一口氣,警覺地躲在停放在屋前的小貨車旁。
她看向對面,同她一起執勤的小高也蹲低,小心翼翼地躲在一輛休旅車後。
街頭巡邏多年,這是第一次碰上如此危急的狀況。他們臨檢了一台可疑的白車,白車男駕駛假意配合卻開車逃跑,他倆騎著機車追趕,直到男子自撞電線桿,棄車逃逸。
他們都沒想到對方有致命槍械,當他開槍後,他們展開反擊,卻因為擔心傷及無辜路人或車輛而不敢輕易開槍。
儘管他們已將他追入無尾巷,但因兩邊都是住家,怕他狗急跳牆、入侵民宅並挾持人質,兩人仍未敢貿然出手。
她已呼叫支援,如今只需確保擁槍的男子不會傷及無辜。
「喂!你跑不掉了!快棄械投降!」小高喊著。
「放屁!來啊!」男子狂妄回嗆,「敢出來,拎北就送你們花生!」
「你冷靜一點!不要讓事情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傅培雅試著安撫他激動的情緒,「趁現在事情還沒鬧大,把槍放下吧!」
「不用說了!廢話一堆!」男子操閩南語繼續對他們嗆聲。
「姑娘啊——」突然,她聽見那熟悉的女人聲音。
李慧娘,這只三百年的女鬼怎麼在這時候突然出現?她下意識的想回頭看她,卻突然被一個力量往前推——
「啊!」在她驚呼的同時,她感覺到自己的胸口一陣灼熱。
「學姊!」她聽見小高的聲音,像是一支箭矢一閃而過般,只得咻地一聲。
她倒下,卻感覺不到痛。她眼前變得模糊,接著聽見砰砰砰的槍響。
「姑娘啊!」這時,李慧娘的臉龐出現在她眼前,一如以往二十幾年來的憂愁哀傷。
這女鬼為什麼要害她?她好想罵她髒話,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了。
在傅培雅失去意識之前,只聽見李慧娘切切地哀求著,「救我親兒……」
她跌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聽不見任何的聲音,空氣……像是凝滯了,她感覺自己在往下掉……胸部中彈,她死了吧?她這是一路要往地獄裡墜嗎?
她也沒幹過什麼壞事,引領她的不該是一道光嗎?
李慧娘剛才跟她說什麼?救她親兒?李慧娘要她去哪裡救她親兒?又為何要害死她?
正當傅培雅糾結著的時候,隱隱約約聽見聲音——
「有脈息了,有脈息了……」
「不成,這……活不了……」
在聽見說話聲的同時,她感覺到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被拆解了般的疼痛,尤其是下半身……媽呀,那痛真不是人受的!
「……痛……」她很艱難的發出聲音,卻感到陌生。
這不是她的聲音,可卻是從她喉嚨裡出來的,怎麼回事?
她全身汗淋淋地,她正在醫院被急救嗎?她聽見床邊有人走動、有人說話,可是他們的對話內容很奇怪。
「夫人在外頭候著,趕緊出去跟她說吧!」
「穩婆,要說什麼?」
「能說什麼?就說孩子……沒了。」
「太太剛緩過來,還迷迷糊糊的,趁現在把孩子帶出去,別給她瞧見。」
什麼夫人、太太跟孩子?這些……婆婆媽媽在說什麼?慢著,醫院開刀房裡哪來這麼多的婆婆媽媽?
「不知道實安能不能追上意爺?他好不容易又等到一個孩兒,沒想又是……唉,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麼詛咒。」
「呸呸呸,你在這兒胡說八道什麼?滾出去。」
她們的對話越來越離奇了。她得努力的睜開眼睛,她得瞧瞧這都是些什麼人。
「唔……」她用盡全身僅餘的力氣,只為了將那兩片眼皮子抬起。
終於,她成功了。當她的眼前出現一線微光,也看見幾條晃動的人影。
「太太?太太?聽得見我說話嗎?」
有人捱在床邊叫她太太?她傅培雅三十歲是算不上年輕了,但也還沒老到成太太了吧?
她睜開眼睛,渙散的視線慢慢聚焦,然後看見眼前的婦人。
鬼!是鬼!是裝束髮型都跟李慧娘差不多的鬼!傅培雅差點就要破口大罵,卻見那婦人眼裡噙著淚水,眼底竟含不捨及憐惜。
「你總算是活過來了,太太。」婦人說。
房嬤嬤?為什麼她一眼就知道婦人是誰?而且還知道她是自己的奶娘……喔不,這不是她的記憶,是別人的!
「太太,你沒事吧?可嚇死寶兒了……」這時,又一個丫頭捱上來,淚眼汪汪地看著她。
她也認得這名叫寶兒的丫鬟,她是房嬤嬤的親女兒,是在安家出生,跟著她一塊兒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