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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晉王府來求親(1)

  向冬兒拈了一塊綠豆糕,感受了下手指上的些微油膩,放進嘴裡,香甜又濃郁的口感令她圓溜溜的大眼都瞇了起來,露出了一記滿足的笑容。

  京城的綠豆糕一向不放油,吃起來總是乾巴巴,這次隔壁的吏部尚書巡視兩浙農事,帶回來南方的綠豆糕,送了幾盒給歸遠侯府,其中添了豬油,拿起來厚重,吃起來細膩,非常對向冬兒的胃口,讓她吃了一個又一個。

  李嬤嬤在旁看著自家小姐那副毫不節制的吃法,只在心裡乾著急,卻又不知怎麼阻止。旁人只道歸遠侯府的大房孫女向冬兒迷糊天真,見了誰都笑容可掬,傻里傻氣很好哄騙。但身為向冬兒的教養嬤嬤,李嬤嬤知道小姐其實是個死心眼兒,認準的事就很難改變,雖然不會正面反抗,拐個彎兒她也要達成目標,就像這綠豆糕,現在不准她吃,三更半夜當賊闖灶房這等事她都幹得出來。

  「小姐,你還真有心情吃,前頭正在討論晉王府來替世子求親的事,包不准那二房的閔氏就把你賣了呢!」李嬤嬤無奈說道。

  「晉王府來求親,又沒說求的是誰,歸遠侯府不止我一個女兒家,嬸娘自己就兩個女兒啊!何況華姊姊是長姊,論長幼也該是她先成親。」向冬兒的五官俏麗,臉蛋兒微圓,眼兒也圓,因而氣質顯得嬌憨。

  她絕不是那種令人驚艷的絕世美女,但光是吃得滿足的表情便顯露可愛嬌美,是極為討喜的面相,可如此一派天真的作態,卻總讓李嬤嬤操碎了心。

  話要從歸遠侯府的現況說起。

  當今的歸遠侯已經六十許,長年臥病在床早就不問世事,偏偏這歸遠侯不是什麼皇親國戚,當年是憑先祖功勳得來的爵位,若他亡故,子孫要襲爵就必須降爵,所以府裡眾人拼了命地將他一條老命吊著,勉強維持侯府的地位。

  歸遠侯的妻子與兒子、兒媳,因為一次意外過世,留下了今年剛及笄的嫡孫女向冬兒。

  妻子死後,歸遠侯將小妾吳氏扶正,吳氏之子向裕便順理成章從庶子變成嫡次子,二房在侯爺倒下後,成為侯府真正當家作主的人。

  向裕任刑部郎中,小小五品官剛好沾上早朝得見龍顏的邊,但才能平庸陞遷無望;向裕的妻子閔氏是小戶人家出身,想不到丈夫一朝翻身,她便順勢接掌了侯府中饋,有兩女,十六歲的向春華與十三歲的次女向春櫻,無子是她一直以來的遺憾。

  也因為侯府的第三代沒個男丁,閔氏善妒又不許向裕納妾,便想著日後讓其中一個女兒招贅,而向冬兒這個大房孤女就成了吳氏及閔氏的眼中釘,深怕她出嫁後拿走侯府什麼。

  事實上,向冬兒的生母是淮陰一帶首富柳家之女,嫁妝豐厚,當年也是靠這些嫁入侯府。如今人死茶涼,留下的嫁妝依律該給向冬兒,但全被閔氏扣住,收歸己用。

  入不敷出的侯府至今仍能過著奢華的生活,向冬兒母親的嫁妝可以說功不可沒。

  至於向冬兒,住在侯府最偏遠的角落,生活起居沒有丫鬟服侍,只留了一個忠心耿耿的李嬤嬤,還是當年大房還在時向冬兒的父親為她在皇宮求來的教養嬤嬤,身契是在向冬兒手上,所以二房才拿李嬤嬤沒辦法,否則向冬兒可能連這最後一個陪伴的人都沒有。

  身為大房嫡長孫女沒有月例,每年發新衣布匹首飾都沒她的分,平時吃的也都是些簡陋的膳食,只有像這次的綠豆糕實在太多,府裡幾個主子吃不完,才輪得到她。

  向春華與向春櫻因為閔氏的影響,對向冬兒也是百般刁難陷害,然而即使過著這般艱苦的日子,向冬兒仍是鎮日笑臉迎人,被欺負辱罵也不反抗。

  每每李嬤嬤覺得向冬兒就快被收拾得慘兮兮,急得跳腳時,總會發生一些事讓向冬兒逃過一劫,甚至她本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或許就是因為她這般逆天的好運,才能安然在這個充滿惡意的歸遠侯府裡活到現在吧?

  不過這次晉王府求親,李嬤嬤真心覺得向冬兒逃不過。

  「小姐,晉王世子雍昊淵的惡名你也知道,原本是乘龍佳婿的人選之一,領兵打仗戰功赫赫,樣貌也是英偉挺拔,偏偏兩年前在北地戰場上受了傷,瘸了雙腿,之後性格就得殘暴不仁,聽說王府的下人只是做事慢了一點、說錯一句話,就動輒被他打殺,京裡的貴女根本沒有人敢嫁過去……」

  她歎了口氣,疼惜地看著正吃得歡快的向冬兒。「堂堂親王府會來咱們這敗落的歸遠侯府求親,想來也是沒有辦法,特意仗勢欺人來了。嫁過去必討不了好,運氣不好說不定轉眼就被世子給宰了,小命都沒了,想哭都找不到人哭啊!」

  明明是這麼討喜,這麼乖巧的娃兒啊!為何如此命苦,要搭上這麼自私惡毒的一家人呢?李嬤嬤心酸地想。

  向冬兒突然抬起頭,正色說道:「嬤嬤,我運氣一向很好,不會被宰了的。」

  李嬤嬤差點沒背過氣去,「傻小姐啊,你的人生只求活著就好嗎?不是應該希望夫妻和美,平安順遂?嫁給那樣一個人,人生就全毀了啊……」

  「可是如果祖母和嬸娘硬要把這樁婚事說給我,我能拒絕嗎?」

  被向冬兒這麼一反問,李嬤嬤語窒了。

  嚥下最後一口綠豆糕,向冬兒終於不捨地闔上了食盒。

  尚書府精美的食盒擺在她房裡斑駁的木桌上很是突兀,跟整個房間都不搭軋,她突發奇想地問道:「嬤嬤,你覺得晉王府會有像我們住的這麼簡陋的房間嗎?」

  李嬤嬤不由環視了房裡一圈,傢俱不是缺腳斷手就是刻痕斑斑,梳妝台上的銅鏡磨得都快看不見臉。糊窗的紙還是以前侯爺擬稿廢棄不用的廢紙,貼好刷上桐油,如今都破了好幾個洞也沒人來補,冬天風灌進來冷颼颼的,那件已經睡了好幾年的棉被,棉球糾結,根本就不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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