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烏雲蔽空,原本幽暗陰森的山林更顯詭異。
爾家村位於鬼門山中,爾氏一族世居山中,據說是百餘年前為逃避戰亂而避居於此,而後便在此地安定下來,當年的領頭人成了族長,其子孫世襲族長之職,主宰村中一切事務,包括祭儀。
鬼門山地險貧瘠,少有雨露,避居至此的前幾年經常鬧饑荒,餓死了不少老人跟小孩,村裡的神婆某夜夢到山神,其表情憤怒,指責爾氏一族擅自入境叨擾,又未經它同意便鑿石砍樹蓋屋舍,要爾氏一族獻祭十六歲的少女以換永世安康。
神婆醒來,立即告知族長此一夢境,並提議獻祭山神以求雨露。族長初時不同意,但眼見村人饑病交迫,接連死去,他只好妥協。
族長讓村中所有十六歲的少女抽籤,選出一人,將她帶到深林中的祭壇活埋獻祭。驚奇的是,隔天風雲變色,下了足足三個月的大雨,解了旱象,也讓村人可儲水以供飲用及灌溉。
自此之後,爾家村每隔兩年便會向山神獻祭,此傳統流傳許久,直到二十年前的族長爾奇認為活人獻祭太過殘酷,強勢終止。
另有一說,當年是爾奇十六歲的閨女抽中了簽,他不忍將女兒活埋,才廢了這項傳統祭儀。
原本族人都擔心終止獻祭會惹得山神再次震怒,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倒也安和平順,久而久之大家便漸漸淡忘了活人獻祭一事。
爾氏一族向來男丁單薄,十個新生兒之中,頂多只有一、兩個男孩,族中長老認為應是近親通婚才導致男丁減少且體弱,擔心爾氏無後,開始派人到外面想辦法帶回童女。
這二十年間,爾氏族人慢慢往外發展,他們會外出買賣,以物易物,帶回山裡所欠缺的物資,還有可以繁衍後代的健康童女。
但在兩年前,雨不下了,村中亦常有少女進了深林後便失蹤,族人懷疑是山神作祟,求助現任族長爾威。
爾威決定恢復獻祭儀式,將異母妹妹爾沫獻給鬼門山的山神,以平息其怒,交換滋養大地的雨露。
爾沫已十七,早已過了獻祭的年齡,但爾威宣稱她其實是七個月便生下的早產兒,實際年齡未及十七。
就這樣,爾沫被迫淨身,換上素衣,在村中男丁及長老的押送下前往祭壇。
他們不顧她的哭求,餵她吃下短暫昏迷的藥,將她放進早已挖好的土坑裡,然後將土掩上……
第1章(1)
「啊!」爾沫從睡夢中驚醒,全身冒著冷汗,腳底一陣陣的發涼。
她怔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回過神來。
她閉起眼睛,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氣,然後再睜開雙眼。沒錯,她正安全地、安穩地睡在春風澡堂的小柴房裡。
話說都已經三個月了,她怎麼還是經常被那個可怕的夢嚇醒呢?在夢裡,她被埋進土坑,陷進黑暗陰冷的地獄裡,那是比她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還要可怕的夢。
她,王羽潔,二十五歲,包子名店的老么。
她大學畢業後就待在自家的包子店工作,但是當空姐是她最大的夢想,好不容易通過層層關卡,她卻在面試時因為太過緊張而在面試官面前吐了一地。
從小到大,只要情緒起伏太大,感到緊張、害怕或是厭惡、噁心,她就會無法控制的嘔吐,這是一種無藥可醫的病。
因為如此,她無法當上空姐,由於心情實在太不好了,她買了一手啤酒回家喝,卻沒想到喝得爛醉,竟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
她還記得當時她的靈魂飄到天花板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死狀,她並不感到害怕或傷心,只覺得難堪又沮喪,這樣的死法真是太糗了!
她才剛這麼想,一股亮晃晃的漩渦將她一卷,她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她發現自己在伸手不見五指、又濕又冷的地方,她奮力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從泥淖裡坐起身來,瞬間,她感覺頭暈目眩,各種記憶像土石流般灌了進來,所以……她又吐了。
那時,她有了爾沫生前的記憶,也意識到自己竟在死後穿越時空,重生在爾沫的身子裡。
比起她的死因,爾沫的死法可恐怖多了,竟然是被活埋,而且還是被異母哥哥逼迫,這對從二十一世紀而來的她,簡直不可思議又可怕,活人獻祭耶,那根本就是小說或電影才會出現的情節了。
有監於此,她知道爾家村是留不得的,她憑著爾沫的記憶逃出了鬼門山,一路靠著善心人的幫忙來到繁榮的崇安縣城,無奈她不只身無分文,還渾身發臭,走到哪兒都被驅趕,最後餓昏在春風澡堂前,是老闆娘春姨收留了她。
春姨在當地也算是個奇女子。年輕時,她是無雙院的紅牌姑娘,後來給自己贖了身,經營起澡堂的生意,出於同病相憐之心,她僱用的多是各有苦衷、不被世俗所接受的可憐弱勢女子,有剛嫁進門便死了丈夫,被認為不祥的寡婦;有被主子玷辱,卻被女主子以勾引主子之罪逐出家門的婢女;還有年老色衰無法再伺候客人、對鴇母再無可用價值的窯姊兒……
春風澡堂在崇安頗有名氣,不過上門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算是個龍蛇雜處、稍嫌複雜的地方。
儘管如此,對於無處可去的爾沫來說,這可是個美好的避風港。
「小沫,醒了沒?該你當值了!」門外傳來的是君姊的聲音。
君姊今年二十有四,便是那個被主子糟蹋,又被女主子趕出家門的婢女。
「醒了,就來了!」爾沫飛快地起身,穿上了布鞋。
「趕緊的,小心春姨罵人。」君姊叮囑了一聲。
「好的。」爾沫跑上前,打開小柴房的門,綻開了笑,「這就走了。」說完,她一溜煙的跑了。
春姨平時說話大剌剌的,一不順心如意或是有人礙著了她的路、她的眼,她就會罵人,可其實她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好人,心軟得很,見不得別人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