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天,早就蓄勢待發的御史大人們搜齊了王家罪證,公諸於世,當然,梅花村的訴狀也在裡頭。
王家人犯下的罪行琳琅滿目,羅列成單,長長的一大串看得百姓嘖嘖稱奇,堂堂大周宰相竟縱容族人為禍一方,實在可惡,再想起早先已經伏誅的王姓族人,民間傳言紛紛四起。
之後,最新消息傳來,王家犯事的十三名官員攜家帶眷準備逃離京城,卻讓周旭鏞帶兵給攔下來,皇帝命人速審速判,將畏罪潛逃的王姓官員們於午門前處斬。
除了周煜鏞說的消息,王家人伏法的事也傳回梅花村,村民無不覺得大快人心,村長把消息帶到趙獵戶家中,告訴他土地和房子得以保留,趙獵戶聽到消息,安心地嚥下最後一口氣,含笑而終。
梅花村村民幫著將喪事給料理了,敏容與李萱商量後決定將兩個孩子帶回家中,她們沒要孩子們移姓改名,就照著原來的名字喊了。
哥哥叫趙閔、妹妹叫趙綾,都是勤快懂事的孩子,初初搬到敏容屋子時有些不適應,但敏容、李萱都是經歷過喪親之痛的,也不勉強他們什麼,只要兩人肯吃肯喝肯睡,其他的便由著時間去慢慢平息。
王家人被擒後,短短幾日,言官奏摺不斷,謠言四起,說王宰相縱容族人為亂、禍亂朝堂,與代王勾結意欲改朝換代。
周煜鏞過來梅花村時,笑咪咪對李萱說了,「謠言是我找人去放的,既然知道代王那邊也有謠言將出,不如咱們快上幾步,先造成百姓們的印象。」
李萱納悶問:「代王那邊有什麼謠言?」
他笑而不答,只是逗著那只送過來給李萱解悶的小白狗,說:「快去弄幾道好菜,五爺一路迢迢給你送消息過來,好歹也得留飯吧,聽皇兄說,你這裡的東西可新鮮了。」
敏容見狀,領著無顏、無容下去準備飯菜,李萱看著躲在一旁的趙家兄妹盯著那條小白狗直瞧,刻意把小狗抱到趙閔手上,說:「可不可以幫忙照顧它一下,我和五爺出去外頭走走,他還沒逛過梅花村呢。」
趙綾笑了,掌心摀住剛換牙的小嘴,眼底帶著幾分笑意。
李萱摸摸趙綾的頭,柔聲對她說:「去跟容姨要一根骨頭,小狗好像餓壞了。」
趙綾、趙閔略略點頭,旋身朝後頭廚房去。
李萱直直瞧著他們的背影,嘴邊含笑,像朵怒放的芍葯,美得勾人心魂。
周煜鏞見狀勾唇,說道:「我娘去世的時候,可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他的話讓李萱想起在御花園兩人初見時那幕,她直覺回話,「他們可不會惡狠狠對我說:『走開、不要靠近我!』」她的話惹出他的笑意,他說:「知不知道當時我心裡想什麼?」
李萱搖頭。
「我在想,你又沒有比我高貴,憑什麼同情我。」
李萱歎息,他果然很敏銳,她一語不發,他仍發現她的同情。
「那你知不知道當時我心裡想什麼?」
「想什麼?」
「我在想,天哪,竟然有男人美得這般教人驚訝,唇若丹朱,形容優雅,風流倜儻,這樣一張臉教女人情何以堪。」
她誇張的口吻,惹得他噗哧笑出聲。
「原來我弄錯了,你不是同情我,是垂涎我的美貌。」
「可不是嘛。」
兩人相對望,笑容可掬,他身上的孤傲氣息淡了,更多了幾分風流。
「走吧,出去逛逛。」
周煜鏞點點頭。
李萱和周煜鏞一前一後走到屋外,兩人緩步前行,微風自臉頰輕輕吹拂,帶著淡淡的花香,遠處有蒼山、近處有綠田,偶爾幾聲頑童的笑聲傳來,說不出的恬適安然。
李萱說:「梅花村是個好地方,有樹有田還有一條長長的溪流橫向穿過,家家戶戶種上幾株梅樹,一到冬天,梅花盛開,整個村子變成粉紅色的,空氣裡飄著清新的梅花香,讓人流連忘返。
三、四月,梅花凋落,新梅初成,村裡的婆婆媽媽、嬸嬸姊姊全忙了起來,連孩子也跟前跟後忙得不亦樂乎。」
「忙什麼?」
周煜鏞見她說得歡暢,跟著迎合地問下去。
「忙著釀梅酒、醃梅子呀!冬天裡梅花的雅香到春天變成濃郁的酒香,枝頭上新芽怒放,點點的翠綠把人們的眼睛染出一片青蔥。
「五、六月的梅花村是五顏六色的,田里的稻子結穗,像個謙卑的儒者慢慢垂頭,田野到處是鮮艷的野花野果,孩子們下水抓魚,玩得好不開心。
「男人張網捕撈魚蝦,一時間魚蝦吃不完,魚就用鹽巴醃了曬起來,蝦子便過水煮熟再曬乾,那時,空氣裡到處充斥著魚腥味兒。
「秋天稻子由青轉黃,采收日時家家戶戶割下來的谷粒曬滿院子,入眼儘是一片金黃,空氣裡有稻草的香味,大人們將乾枯的稻草堆成塔,孩子爬上去、跳下來,嘻鬧聲不絕於耳。」
她伸展雙臂,深深地吸一口氣後,偏過頭對周煜鏞說:「在這裡,一年四季有不同的風景、不同的味道、不同的顏色。」
「說得好像你真的全見識到了。」
「我沒見過,但是可以想像。
從敏容口裡、從隔壁汪大嬸嘴裡、從長了癩痢頭的屎蛋嘴裡,他們的描述很簡單,卻像一幕幕的風景畫烙在我腦海裡。
這裡的人,不貪慕榮華利祿,只想把生活過得踏踏實實,只要不出現像王康仁那樣的惡官,不要戰爭人禍,他們就能一世富足。」
李萱笑道:「現在明白你自己有多重要了吧,若是朝堂百官皆盡心,百姓自然可以過上好日子,一個政令、一個貪官,影響的不是一、兩百人,而是一州、一縣、一群把你們視為神的百姓們。」
周煜鏞眉眼含笑,溫溫的笑、暖暖的笑、柔柔的笑,比起當初的嫉世少年,如今他已脫胎換骨。
「我還以為你要說我們吃的是百姓的稅銀,就該為百姓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