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這樣做,喜歡她小小的、香香的、軟軟的身子貼在自己懷中,喜歡哄她、哄出甜美笑容。
如果不是那盆清水中融出血紅,他會忍不住笑出聲的。
看著李萱發抖的肩背,周旭鏞下意識地上前,還沒搞清楚自己想做什麼時,手已經自動自發一把將她拉進懷裡。
「萱兒不怕,二少爺在,誰欺負你,我去給你討公道。」
萱兒……好久沒聽見他這般叫喚自己,幾句熟悉到不行的話,讓李萱紅了眼眶,一份鋪天蓋地的溫暖從頭罩下來,教她不自覺地沉溺。
頓時,她忘記要謹守本分,忘記該保持距離,忘掉身後的那個人早不是她的二少爺,忘了她與他……早已失卻過往情分。
然而,她並沒有允許自己沉溺太久,回過神,她抬眼對上他緊蹙的濃眉。
唉,她又一次自取其辱。
她啊,到底要走到什麼地步,才能徹底將他自心底刨除?怎麼在冷宮裡口口聲聲放下的東西,一走出冷宮便不算數?她該認錯的,但抱歉兩字怎麼都吐不出口,咬牙,她痛恨自己。
「煜鏞已經讓人去請太醫。」
看見她的懊惱,他柔聲說道。
「不必,只是小傷。」
她飛快轉身對他,兩道柳眉擰扭成團,發狠似的拿起桌邊的燒酒澆入傷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痛,痛得她忍不住倒抽氣,她死命咬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看見她受痛,他扳過她的身子,按捺不下滿腹怒濤,一把抓起她的手,怒問:「你耍什麼任性?」
她沒因為疼痛而落淚,卻因為他嚴苛的話,鼻間湧起酸意。
耍任性?開什麼玩笑,她有什麼資格任性、憑什麼任性?他不知道任性是要有條件、有背景、有仗恃的嗎?李萱嚥下委屈看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低下頭不搭理他,咬牙再澆一回水酒,然後迅速擦乾傷口,用乾淨的布條替自己包裹好傷處。
不在意,她不斷告誡自己,她不在意的!他愛怎麼想都與她無關,他早已不是她的二少爺。
旭鏞見她不理會自己,一把握住她的肩頭,將她整個人轉過一大圈、面向自己。
她倔強低頭,把視線定在腳底下,打死不肯抬眼望他。
「看我!」他命令。
李萱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退一步、退兩步,直到退至牆角邊才抬頭正眼迎視他。
她才不想解釋,但那口氣卡在胸口,心翻騰不休,不說出口,她心頭痛。
「王爺弄錯了,奴婢在冷宮向來是這樣處理傷口的,若是非要等到太醫大駕光臨,怕是手腳都爛了,請王爺放心,奴婢不是矯情、不是任性,只是習慣使然。」
李萱幾句話說得周旭鏞的心一緊,眼底隱約閃過寒意。
她抬高下巴,驕傲得像隻鳳凰,她的眉宇間帶著倔強,清冽的雙瞳找不到過往愛嬌的柔情,她瘦得厲害,彷彿風一吹便要倒下,她習慣散著發,讓長髮掩去臉頰傷痕,明明有著蒼白的臉龐、無血色的嘴唇,她卻站得比誰都挺。
這三年,她是怎麼過的?「對不起。」
他低頭。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他為了王馨昀將她囚入冷宮,對不起他不在乎她的心情,還是對不起他曾出口的惡毒言語?哂然一笑,李萱再度武裝自己。
「不關王爺的事,是奴婢咎由自取。」
旭鏞還想再說些什麼,周煜鏞已經領了太醫走進門,他看也不看旭鏞一眼,抓著人就往李萱面前塞。
「快,你給她看看,傷口要不要緊?」
周煜鏞急聲催促。
太醫替她重新看過傷口後,誇獎了李萱幾聲,說她處理得很好,敷過新藥後再將傷口掩上。
周煜鏞不放心,非要太醫開藥方肯放人回去。
「痛嗎?你別生氣,大皇兄狠狠地教訓月屏一頓,替你出氣了。」
太醫一走,周煜鏞拉起她的手,急急說道。
「我沒生氣。」
她抽回手,淡然道。
「才怪,她們罵你醜八怪,沒有女人可以忍受這種事,何況還是被比自己更醜的人罵。」
他忿忿不平,忘記自己也經常把醜八怪放在嘴邊、三不五時刺她兩下。
李萱失笑說道:「首先,她們並沒有講錯,我的容貌確實已毀,我怎能因為別人的誠實而憤怒?再者,我雖然改變不來自己的外表,但我可以改變自己的心境,不讓她們的話氣到我。」
「改變心境?又要說鬼話。」
周煜鏞輕嗤一聲。
「才不是鬼話,只要把醜八怪當成讚美諛詞不就結了。
想想,兩個嬌嬌女出口閉口都是對我的奉承,多麼難能可貴。」
她說完,周煜鏞爆笑出聲,連周旭鏞也忍不住彎了彎眉。
周煜鏞深吸氣,拉起她的手,真誠說道:「李萱,我要謝謝你。」
「為什麼?」
她想把手縮回來,但周煜鏞不允許,施了力氣把她的手留在自己掌心。
「我把鹽稅法的條子遞上去了,父皇很高興。」
「恭喜。」
李萱點頭,早知道他會得到皇上的賞識,他本就是個有才能的,只是被太多妒忌憤懣壓心。
「記不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幸福是什麼?」
周煜鏞向二皇兄瞥去一眼。
「嗯,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不同,也許是風塵僕僕回到家中,看見親人的笑臉,也許是屢屢挫敗時的幾句慰言,也許在寂寞深夜的相伴。」
「我終於找到屬於我的幸福,我的幸福是父皇的賞識。」
見他臉上的燦爛光芒褪除了原本身上的陰沉,十八歲的少年本該這般,李萱為他感到喜悅。
「既然如此,就竭盡全力去追求,人要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活得驕傲、活得快意。」
她為他而欣喜。
周煜鏞發現李萱同自己對話時,並未在周旭鏞身上分神,微微的勝利驕傲感興起,孩子氣的他覺得自己彷彿打贏一場勝仗。
相當好,她不在乎二皇兄、只看見自己,天地間終於有人看重他甚於周旭鏞。
「我會的。」
他說得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