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兒個春宴上,當清怡長公主臉上的那張粉色頭紗彷彿不經意間被春風撩弄了去,頭紗飄走,一張僅著淡妝的容顏避無可避地展現在與會眾人眼前。
滿場……靜寂。
當宮女連忙取出備用的紗巾欲掩清怡長公主容顏,幾位世族大家的年輕公子紛紛不由自主往前踏近,其中的三、四位竟還出聲嚷嚷——
「別!」、「住手!」、「別遮掩!」
失態啊失態,實在有失大家公子的風範,這也太、太、太斯文掃地!
待驚覺過來自己的行徑有多孟浪,俊秀佳公子們紛紛面紅耳赤,為自身的唐突再三致歉,並向在場同眾人一起歡度春宴的太后請罪再請罪,卻不知太后面上繃著威儀,心裡卻翻了天般歡喜。
這一場賞花宴並未刻意將男賓和女客分區隔開。
清怡長公主顏殘之說眾人皆耳聞,太后就是想藉機讓眾人看個清楚,不管男的女的都張大眼睛來瞧吧!
她的清怡本就容貌出眾,值得天朝所有佳公子來追求。
她的清怡儘管傷殘過顏面,心一樣如晶雪、如碧玉般澄透,老天憐她,終是降下福澤,而帶來這份福澤的人兒必是天之祥瑞,她將之收為義女,能得這份珍貴祥瑞相伴,往後的一切只會更好。
必然如此。
於是在與會眾人徹底驚艷過清怡長公主那張宛若吹彈可破的絕世美顏後,太后將目光移至那團「祥瑞」身上,當眾笑得感懷又慈祥——
「清怡長公主能盡除身上毒害,恢復往昔容顏,全賴定遠侯夫人一手無人可及的神技。蒼天垂憐,賜了這樣一個福娃來哀家身邊,哀家不珍惜那是要遭天譴的。」
太后這像自貴又像討安慰的話一出,相陪在她身邊的命婦們此起彼落、一個接連一個進言,那是把定遠侯夫人誇過又誇,溢美之詞誇得都要衝破九霄雲外。
太后頻頻點頭,笑得合不攏嘴,道——
「所以哀家今兒個就當眾宣佈了,收定遠侯夫人喬氏為我皇族義女。小嫣兒……小嫣兒……你還愣在那兒做甚?還不過來拜哀家一拜,認哀家這個老乾娘親?」
喬倚嫣十分明白因為自己治癒清怡長公主那張臉,太后必定對她另眼相看,倒沒料到太后會當著滿城宗親與勳貴面前顯露出這般過分的親暱,那喚她的口吻、那憐愛至極的眼神,好似她喬倚嫣真是她齊氏的小棉襖、小心肝兒。
演啊!
好,咱們一塊兒演!
想演這樣的一出,她奉陪到底,樂意之至。
於是她雙眸含淚,神情既驚且喜,一副倉皇又無比感動、激動樣兒,撲倒在太后面前行跪拜叩首大禮,當眾認了這位天朝最尊貴的女人當乾娘。
喬倚嫣是被太后親自扶著起身的。
「好孩兒,咱的好娃子,是老天爺將你賜到哀家身邊啊。」
恭喜聲不斷自四面八方湧來,全在祝賀這春日賞花宴上太后得一好義女。
「各位,且為哀家的這一份福分,敬咱家小嫣兒一杯春香酒吧。」
喬倚嫣被太后輕輕扯住一臂,既閃避不開,那只得跟著老人家舉起一隻玉樽,眾人敬她,她回敬眾人。
然,陣光徐挪間,她不動聲色頓了頓。
眾皇族宗親與勳貴人家中,女眷多是往前方湧靠,畢竟太后與賞花宴大主角清怡長公主
的座位皆設在前頭,更有不少對她這位身懷奇技的定遠侯夫人抱持高度好奇,欲藉機攀談的命婦與閨秀們。
唯有一名高瘦的華服婦人杵在略外圍,半步不挪。
婦人生得算是白淨,只是顴骨略高、鼻頭與下巴過尖,難免給人一種偏苛薄的感覺,此際,那一張稜角太顯的瘦臉表現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彷彿對眾人敬她的這一杯春香酒很不以為然,婦人手中的酒杯沒往嘴巴湊,隨意舉了下便往長几上一擱。
喬倚嫣繼續不動聲色覷著,越瞧越覺有趣了。
高瘦婦人眸線往某個方位飄去,觸及到「某點」又迅速收回,好像……非常、非常想看個清楚明白又頗為顧忌一般,因此就這麼來來回回好幾次,最終端著架子勉強用眼角餘光偷窺。
那個令高瘦婦人甚是不安、偷偷地覷過又覷的「某點」,不是別人,正是定遠侯蕭陌。
蕭陌就立在一群女賓客的最外圍,與尋常時候多在兵部行走的七王爺、英郡王以及幾位二、三品的武職高官落在一處,聊著他們武官才懂的事務。
當太后讓在場眾人對她的螟蛉義女敬酒時,定遠侯實是聽話地舉起手中酒樽,隔著有點遠又不會太遠的距離默然一敬,隨即又跟身邊人談起軍務與兵事。
喬倚嫣一下子看明白了——
她家侯爺根本沒把當年待他不好的嫡母何氏看作什麼緊要玩意兒。
但沒辦法,她喬倚嫣卻是個小肚雞腸的角兒,那些對她男人不好、欺負了她男人的人,
要她如蕭陌這般淡定、像能一筆勾銷似的……萬萬不能夠!
景春蕭氏。
那高瘦婦人正是蕭侯爺蕭延盛的嫡妻何氏。
何氏出身清陽東何,天朝世族譜中的排名位在前半,東何的祖輩中出過帝師、尚書大臣、內閣大學士,連武職的二品提督、一品領侍衛內大臣等等皆曾有過,不過「清陽東何」與「景春蕭氏」似遇到相同的窘況,年輕一輩在朝堂上無甚作為,宗族榮盛間顯得青黃不接。
何氏身邊跟著兩名姑娘,年歲較小約十六、七歲的那個一身鶴黃色春裝,模樣還算標緻,也學起何氏撇嘴不屑的小樣兒,把舉在纖指間的酒杯給擱回長几上。
只是不屑歸不屑,她對清怡長公主大大方方展露出來的花容月貌卻十分在意,就是不懂滿天朝傳聞的一張鬼臉為何會美成那樣?太、太、太不可思議啊!而為了看清楚清怡長公主的絕世美顏,兩隻腳跟禁不住踮高再踮高,引頸翹望中。
何氏身邊另一名年歲較長的姑娘,她身上春衫以藕色為底,深紫百紋繡為腰纏,那腰巾輕輕一勒,令那腰身顯得不盈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