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穿梭在連接乎房的廊門,來到營區中央一間房室的門外。
裡側突然爆開激烈異常的爭吵聲。胖獄卒停下腳步,一時不敢打擾正在吵罵的大頭頭。寧馨索性也乘機聽幾句壁腳。
「我早該阻止你做出愚蠢的行徑。韓偉格不是這麼好惹的!」一聲她沒聽過的男音叫囂起來,操持著標準的英國腔。
「像你這樣畏首畏尾,一輩子也成不了大事。」亞維斯塔急吼吼的應予更顯得別腳。
「你懂什麼。」英國腔男子流露出明顯的憂患意識。「幾個月前整個色克加族被人挑滅了,三千六百七十四人沒留一個活口,世界各國都知道是韓偉格干下來的『壯舉』,可是連一向好管閒事的美國政府也沒敢出頭過問一聲。你怎會以為和這種男人作對是明智之舉?」
寧馨陡然呆住了。色克加正是加害施教授的遊牧民族。韓偉格找人挑了他們?她不自覺地顫起細細的哆嗦,說不出是驚恐、感激,還是畏怯。
「我已經掌控了他最心愛的女人,他不敢不聽話。」亞維斯塔火爆地反吼。
「放屁!」英國腔男人真的火了。「韓偉格是那種為了女人而屈膝的男人嗎?如果他當
真這麼疼愛你抓回來的女子,為何會傳話給你,叫你殺了她無妨?」
寧馨霎時從渾身高熱跌回極度的冰寒。他……要人殺了她……無妨?
殺了她,也無所謂。好!好個韓偉格!她苦澀地笑了笑,胸腔驀地感覺空空洞洞的,一顆心失去了著落。
「他只是在裝腔作勢。」亞維斯搭極力堅持,話聲不自覺地透露了狼狽和不確定性。
「他既然肯為了這個台灣女人盡誅色克加族,對她必定存有與眾不同的情意,我就不信他能像自己嘴上嚷嚷的那樣滿不在乎。」
你錯了!寧馨在心裡回答准將的疑慮。誰會鍾愛一隻寵物到甘願屈折尊嚴?他是真的無所謂!
「裝腔作勢的人是你。」英國腔男人的反嘲毫不顧情面。「韓偉格就是要你產生迷惘,讓你捉摸不定他的心意,兩相彷徨,既無法肯定手中的護身符仍然有效,也不敢擅自殺了她。他把你摸得一清二楚,而你對他卻一無所知,這場較勁,打從一開始你就居於劣勢。」
「住口!」亞維斯塔被分析得老羞成忽。「如果你怕了,回去求韓偉格賞飯吃好了……唔……」
有異變!寧馨敏感地捕捉住暗夜的脈動。
她來不及出聲,胖獄卒原本緊緊箝住她的手臂突然放鬆了。下一秒鐘,大而無當的肉軀轟隆垮倒成爛泥。
寧馨體內的乙醚餘威未褪,陡然失去支持力,雙腳一軟,搖搖欲墜地摔向石磚地面。
結實的臂膀盛接住她的頹勢。
「妳受傷了?」那樣低沉而沙啞的語聲,那樣壓抑又熟悉的語氣。即使經月未曾聽聞,驟然相逢,卻恍如是昨日的記憶,不曾別離止歇。
「該死!回答我,妳受傷了?」這個男人!稍稍不順他的意,暴君似的本質立刻坦現出來。
她只是搖頭,不敢抬眼看他,更生怕一說話,淚水會順著激昂的情緒崩潰成災。
「看著我。」囂橫的手拾抬高她下顎。
韓偉格穿著濃黑的夜行勁裝,深刻英挺的五官勾劃成思意。他的眉心蹙攏如打不開的結,其餘部分沒有顯著表情。只有那雙眼一再滑游過她的儀容形態,搜尋著她有無被苛待的痕跡。只有那雙眼透露出焦切,和幾乎深不可見的安心、釋然。
珠淚突然大顯大顆地滑落。韓偉格難得的被她嚇了一跳。
「放開!」她哽咽著命令道。
「妳還想逃?」他有點惱怒。
「我全都聽見了,你叫人殺我了沒關係。」她知道自己的反應很孩子氣,可是就是克制不住。「反正我在你眼裡可有可無,根本不具任何意義!既然如此,你還來救我做什麼?希罕嗎?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妳總是在恨我。」他低吼,隱忍了數十天的脾氣終於宣告發作。
他狂烈地覆上吻,用力之猛幾乎吮破她的唇與舌。寧馨本能地反抗他,卻彷彿引發了他體內深藏的蠻硬脾氣。韓偉格從來就不是細緻的男人,他的深沉,他的容忍,一旦到達某個極限,奔騰的原始情緒就會接管原有的理智。
寧馨昏了,不知道因何而昏眩。雖然她迷亂地想說服自己是迷藥作祟,然而,溫暖的感受一點一點融化她的防備,讓纏結多日的相思盡數浮上抬面。
她竟然想念他,想念這個讓她害怕而逃逸的男人。她忍不住縱容自己的雙臂,緊緊攀摟住堅實的項背。
終於,她還是回歸這個威悍的懷抱……
「喂,門外的,收斂一點。」佈雷德隔著門板嘲謔道。「裡頭兩位就交給你們了,我去其它地方巡視看看。」
「啊……等一下。」她及時醒悟過來,還來不及臉紅,先交代要緊。「青梅被鎖在地牢裡,快些救她出來。」
「知道了。」這三個字的發聲位置聽起來有一小段距離,顯然佈雷德又從由裡的窗戶鑽了出去。
韓偉格推開門,擁著她閃入小會客室,黝暗的臉色又恢復成陰森。
「好久不見了,准將。」
亞維斯塔和一名白種人--寧馨認出他是國際新聞中常常出現的聯合國官員--猶如兩隻落敗的公雞。
佈雷德不曉得如何整治他們的,兩人軟趴趴地癱在各自的座位上,肢體勉強可以動彈,卻無力撐起身體,黃豆大大的冷汗撲簌簌淌下臉龐。
白種男人嚇得快昏了,根本說不出話來。亞維斯塔臉色灰敗的模樣也高明不到哪裡去。
「韓……韓先生……」他面色如土。「我……我……其實……」
「一切都是誤會?」韓偉格冷冰冰地接腔。
「是是。」白種男人拚命點頭。「我們無意和您作對,只是……呃,一時之間做事失了分寸,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