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去過義大利看比薩斜塔,也沒到過巴黎左岸喝咖啡,連離自家最近的日本也是因公事出差,從沒慢下腳步賞櫻泡湯。
她很多事都沒做過,也來不及做了。
如今這一步跨出去,她會不會後悔呢?
想了又想的霍青梅快把自己逼出病了,她心裡的天枰兩邊拉扯,除去權貴間的鬥爭這點
不好外,她實在騙不了自己……
謝漪竹是她最好的選擇,也是最瞭解她的人,她……
砰!
咦,什麼聲音?
「誰?」
好像有重物落地聲,就在院子裡,那麼大的聲響應該是有什麼東西掉下來……
心裡七上八下的霍青梅從床上爬起,穿好衣服打開門就往外走,本想喊人的她終究沒開口,想著一屋子老弱婦孺,真有賊子來光顧他們也應付不了。
一到了院子,她左顧右盼,除了因風晃動的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外,再無異樣,明月照地,泛著暈黃。
難道是她聽錯了?
再一次查看四周的霍青梅並未發現有人潛入的跡象,也沒發現什麼掉下來的東西,於是她打算返回屋子,試著入睡。
突地,她的足踝被什麼東西捉住……
她倏地滿臉發白,唇上血色全無,全身僵硬不敢動彈,連看都不敢往下看。
有……有鬼?
第六章 從天而降的傷患(2)
「青……青青……」
青青?誰在喊她……
不對,只有某人知道她的另一個名字。
深吸了口氣,她平復受到驚嚇的心靈,緩緩彎下身,撥開枝繁葉茂的矮樹叢。
只見整排開著花的矮樹叢中趴了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有些樹枝已經被壓彎,只是因為樹叢太密且天太黑,所以方纔她才沒發現異狀。
男人面朝下,面貌難辨,頭髮亂成一團。
「謝漪竹?」她輕聲問,不確定是不是她認識的那人。
「痛……」大意失荊州,陰溝裡翻船。
「痛?」
莫非是想攀人房頂還是爬樹,卻失足摔下來?
霍青梅想到之前他半夜站在她窗外的事,莫名地心裡生起一把火,若是他打算偷香竊玉、偷雞摸狗,摔死也活該。
不過她的腳踝被捉住也走不掉,只有跟他耗,摔不死是他命大,上天總有好生之德。
「很痛……」痛到骨肉分離似的。
「你去做賊了?」半夜不睡覺在外遊蕩,非奸即盜。
「嗯……做賊。」樑上君子。
「你真去做賊?」她有些吃驚,他膽子也未免太大了,而且身為縣令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沉重的呼吸聲響起,他緩了緩,「你先扶我起身……」
「你哪位?」她不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更何況引「狼」入室,誰知他是不是又在演戲耍她。
「……竇青青,你真……真想我死……」他身上的氣力一點點流失,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你到底去誰家偷竊,你還記不記得你是本縣的青天大老爺?」
很不想理他的霍青梅還有一點惻隱之心,聽他聲音有氣無力,趴在地上久久不起身,當過女童軍的她還是決定日行一善,使了點勁將石頭般沉重的男子扶起,以肩頂住他快往下滑的身體。
「金家鐵鋪……」他氣若游絲。
「什麼,你說什麼?」他在跟她開玩笑嗎?光只聽到喘氣的呼息聲。
將全身重量一靠,謝漪竹的唇靠在她耳邊,吹氣似的呢喃。「金……金家鐵鋪……」
「金家鐵鋪?」他去金家鐵鋪做什麼,打農具嗎?
他虛弱一笑,又痛得吸了口氣,「正確說來是天鶴山,金家鐵鋪的鐵礦在天鶴山最深處一處隱密的山谷。」
「喔,不過是鐵礦……不對,鐵?」
在現代社會鐵很普及,到處是鋼筋水泥建成的高樓大廈,然而她身在古代……一長串的朝代在腦海中展開,從夏商周朝、春秋戰國、秦漢魏晉、隋、唐、宋、元、明、清……
每一個朝代的興衰都需要一樣東西——武器,而刀、槍、劍、戟都需要鐵。
所以鐵決定了勝負,赤手空拳、拿木刀木槍的人怎麼打得贏裝備精良的兵馬呢?那是以卵擊石的蠢行。
「呵呵……想通了?」在冷兵器時代,鐵是戰備物資,由朝廷全權掌管,民間百姓、地方官員不得擅自開採。
想通了,但是……「不要告訴我你正在做什麼,我一概不知。」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鴕鳥心態。」他取笑。
「沒什麼不好,至少可以多活幾年。」她就是個死老百姓,沒有加官晉爵的野心,何況在古代,以她的女兒身這些事也落不到她頭上。
既然沒什麼好處為何要跳入這灘渾水,弄得自己一身泥甚至上不了岸,最後淹沒在泥沼之中。
前一世她的父母死於酒駕肇事,從小失去雙親、為生計奔波勞碌的她始終缺少一份安穩,因此她更嚮往平靜的生活,不願與危險掛勾。
而他恰恰相反,他是危險的代名詞,追求刺激,哪裡危機四伏就往哪裡沖,自恃反應靈敏又有強健體魄以及一流的身手,他總是身先士卒衝在最前頭,打擊犯罪不落人後。
兩人的性情有如雲泥之別,是南轅北轍的兩個極端,可是命運已將他們拉在一起,緣分這種事始終叫人無法理解,莫名在某一個時間、某一個點就連上了。
他想笑,眼前的視線卻逐漸模糊。「你以為……你和我走得那麼近,那些在暗處盯著我的人不會發現你的存在?」
她已經上了賊船,別想有下船的機會。
「陰險!」還是一肚子壞水。
「非也,我只是……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同樣的遺憾再有第二次,他便是頭豬。
「誰要跟你在一起,自做多情,我……唔!這是什麼,濕濕黏黏的……」她的手掌感覺到濕糊糊的黏稠感。
「是汗……我流很多汗……」
黑夜中看不到謝漪竹的苦笑,視線逐漸模糊的他只覺得今夜的星子很明亮。
「是汗嗎?感覺不太像……」霍青梅說到這,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被夜風吹了過來,令她眉頭一皺。「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