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外祖家那幾位性情真又魯直的舅舅,黎玉笛忍不住笑出聲,戰場打磨下來的真漢子,一出手非死即傷,秦家那一窩軟蛋要是招架得了,她學烏龜爬京城三圈。
「娘,多揍幾拳,替咱們出氣,要不是秦家人在背後出招,咱們怎會被逐出家門,在什麼都沒有的莊子一住便是好些年,夫妻離散,骨肉分離。」這個仇還沒討回來呢!秦家人又來送死,真當軟柿子好捏。
黎玉笛垂下的目光中微泛冷意。
想到這幾年受到的苦難,恨到不行的張蔓月怒氣衝到頭頂,「好,讓你舅舅們把秦家給拆了,看你祖母怎麼趕回去阻止,她不是一直顧著娘家人嗎?我看這一回她拿什麼來護!」
不是不怨,而是強忍下來,顧念全局,不想讓夾在中間的夫君為難,可是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老夫人一事不成又生事的行徑真的惹毛護女心切的張蔓月,她氣呼呼地走出去,一副要和人一決雌雄的樣子,不死不罷休。
武人之女的氣魄,寧死不屈。
看著母親被花叢遮住的身影越走越遠,黎玉笛面上的柔和慢慢冷硬,露出一絲殘酷。
「出來吧!」
樹梢風搖處,落下一身玄色的黑衣人。
「在。」
「你是……」生面孔。
「黃泉。」黑衣人聲調平得毫無起伏。
「和九泉是……」應該有關係。
「我們都是爺的暗衛。」鮮為人知。
她感興趣的問:「皇甫少杭有幾個像你們這樣的暗衛?」
「不少。」
「不少是多少?」她也想養幾個以備不時之需。
「請小姐自個問主子,恕難回答。」黑衣人聲音冷冰冰,彷彿多說一句話就冰渣子割喉似的。
她一頓,羽睫輕掀,「好吧,叫你主子來,說我有事找他。」
「是。」
一眨眼,黑衣人又消失在陰影中,似乎不曾出現,身手之快有如風中光影,一閃而逝。
說快不快,說慢不慢,一到入夜,夜深人靜,剛梳洗完的黎玉笛正打算上床就寢,就見一道黑影矗立窗外。
不得不說她真嚇了一大跳,定神一瞧,她有股伸出五指抓花人臉的衝動,若非她膽大,準會嚇得魂飛魄散。
「你找我?」矯健的身形翻窗而入,落地幾無足音。
「你一向這樣無聲無息的嚇人嗎?」她沒好氣的埋怨,一雙水漾杏眸在燭火下更顯動人。
眉頭一挑的皇甫少杭低聲笑道:「下回我會記得敲鑼打鼓,大搖大擺的夜訪香閨。」
「咕!你還敲鑼打鼓的,存心膈應人是不是?我娘不被你嚇死也一棍子將人打出去。」她娘是當人媳婦了才收斂脾氣,聽說以前也是紅衣縱馬的小辣椒,性烈如火。
他一笑,「找我做什麼?」說完,如入無人之地的皇甫少杭自個找椅子坐下,二郎腿一翹,喝起放在小火爐上溫著的熱茶,神色愜意。
「我訂親了。」
「什麼!」他一口茶往外噴。
「三師哥不該恭喜我嗎?」她眉眼都帶著笑意,唯獨眼底寒氣森森,不斷冒出冰冽之色。
「是哪個活膩的傢伙敢跟爺搶人,爺滅了他!」他一臉狠色的以手背抹唇,把茶沫子抹去。
「秦家。」早該放拾了,任他們蹦躂太久了。
「秦家?」皇甫少杭狠厲的眼神中有一絲困惑。
黎玉笛為他解惑,「我祖母的娘家。」
聞言,他眉頭一皺,「又使什麼夭蛾子了?」
她聳聳肩。「要他們不作死比死還難過,我祖母那人眼皮子淺,有誰在耳邊說兩句挑弄的話,她馬上自以為聰明的盤算,認為以她的身份有什麼成不了事,不孝違天,誰敢忤逆?」
孝字大過天,以孝為名,老夫人著實過了好些年快活日子,底下兒孫以她為尊,不敢有所違背,因此慣成她我行我素的性子,只要別鬧得太過,連黎太傅都縱著她。
「所以呢?讓她開不了口?」指骨分明的十指修長如玉,互相交握扳動著,發出骨節輕響聲。
黎玉笛沒好氣的橫了一眼。「真要她臥床不起還用得著你動手?幹這種事我比你在行。」
她也想過下毒,可是一想到老夫人的行事作風,准又鬧著要她娘侍疾,豈不是坑了自個親娘。
若直接把人弄死了也不成,一家人得守孝,哪裡也去不成,她爹靈海書院的山長做得好好的,若是守上三年孝,那位置在不在還得另議,她何必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那你想我怎麼做?」他從善如流。
燈火搖曳處,美人如畫,有些心猿意馬的皇甫少杭盯著燈下倩影,喉頭乾澀得像點了一把火,燒得發疼。
「你上回說的『湊和』,就去做吧!小侯爺總比秦家好。」嫁誰不是嫁,起碼要讓她看得順眼。
「你拿爺和那個渣比?」目光一沉的皇甫少杭大感不悅,渾身散發出殺人於無形的戾氣。
「當然不能比,他是個渣,你是天上星宿,瞎子都能看出你們不在一個等次,可是……」她話留一半。
「可是什麼?」他面色戾狠。
「可是他姓秦,我祖母的娘家侄孫,在她眼中他樣樣都是好的,基於肥水不落外人田,她二話不說先定下了。」先斬後奏,兩家說定了才向二房透話,殺得他們措手不及。
「哼!死人就省事多了,爺給秦家送幾口棺。」他冷笑,眼泛殺意,他太久沒殺人了,都忘了他雙手染血。
皇甫少杭也想好好地當他的紈褲子弟,整天吃喝玩樂,醉生夢死,只要他不造反,有個皇帝舅舅,普天之下他有什麼不能做。
偏偏找死的人特別多,他剛要靜心修身養性,不長眼的蟲子一隻一隻冒出來,哪裡不去偏往他身上撞,他不收拾收拾都把他當成病貓了,吼聲無力,肢體蒼白。
她搖頭,「對我祖母不管用,她要是打著冥婚的主意呢?人死了就守寡,以彰文人氣節。」
「她敢——」皇甫少杭怒吼。
「有什麼不敢,她要得不過是我豐盈的嫁妝罷了,一半幫襯她日漸被掏光的娘家,一半扣下來當她自個的私產,祖母貪錢又好面子,唯獨不怕坑死二房。」好似二兒子不是她生的,生來結仇,不弄個母子反目便不成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