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的張蔓月氣色好到不行,那眉眼都有翠鳥歡騰般的喜色。「我這是揚眉吐氣了,被你祖母壓了這些年,我鮮亮的衣服不敢穿,稍微招眼的胭脂抹不得,她還時時盯著我的嫁妝要我上繳公中,我是憋著氣硬跟她扛著。」
她名下有不少鋪子和莊子、田地,因為婆婆盯著緊,她也不好做得太顯眼,便讓幾房陪房管著莊子的事,把田地佃出去收點糧食,鋪子不做生意全讓人租了,她只收租金。
不是她不想賺點零花,而是府裡的女眷眼皮子都太淺了,她剛接手經營時,婆婆就帶幾個妯娌上鋪子,看中什麼就拿走,也不說付銀子,只言自家的東西自家用不得嗎?
一次兩次還吃得消,次數一多就賠本了,誰家開舖子不是為了賺錢,一再賠錢還不如不開。
而且更過分的還在後頭,老夫人吃定二房不敢說不,便把她娘家的嫂子、弟媳、七八個侄女一併帶著,到布莊拿布,去首飾鋪子一口氣要十幾套頭面,還讓人送十來石白米白面去秦府,把生意正好的糧鋪運走一半的存糧,到了食肆點了三桌大菜吃不完,卻還叫人另外送兩桌給府裡爺兒用。
那府裡可不是黎府,而是秦家。
十幾個人像螅蟲過境一般,一下子捲走數千兩銀子,這樣的情形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張蔓月前前後後貼了快三萬兩進去,這還不包括年禮、三節的孝敬。
她一看不對就停損止跌,把手上的鋪子全關了,出清存貨再轉租出去,她有個忠心的陪房專做賬房,收了租金便存入錢莊,她要用錢隨時都能提領,不用招人眼紅。
也因為此事,婆媳正式撕破臉,取不到銀子也沒有好處可撈的老夫人在秦婉兒的慫恿下,兩人心腸惡毒的設下「偷人」陷阱,就等張蔓月不在了瓜分她的私房和嫁妝。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即便張蔓月被趕走了,她的銀子仍由忠心的賬房管著,沒有主子的印信,一兩銀子也提不出來,至於值錢的妝奩都被黎仲華鎖在庫房內,她們一無所得,只恨兩夫妻狡猾。
自莊子待了九年後回來,裝病的張蔓月出外的機會少,而她要用錢的地方也不多,所以這些年賬房收的租金全放錢莊,到底有多少她也不曉得,但財不露白她懂,她也不好隨便取用,便繼續放著生利息,免得又引起老夫人眼紅。
可黎府現在分家了,婆婆又被禁足,頭頂上的一座山被搬走,被當軟柿子捏的張蔓月覺得天都藍了,水也清了,她終於可以大花特花了,用她的銀子寵愛她的女兒。
她要一擲千金,滿地灑銀,看上什麼就買什麼,她有銀子不怕花用,氣死處處壓她一頭的老婆婆。
「如今咱們不用忍她了,你祖父好歹發了一次雄威,把她給壓制了,咱們日後有好日子了!你看看喜歡什麼跟娘說,娘給你買。」
買給女兒她不心疼,要不是這孩子打小上山採藥養她生產後虛弱不已的身子,她早就是白骨一堆。
其實女兒的辛苦張蔓月都曉得,但她也沒法子,當年落水時已經傷到身子,而後診出有孕,孕中吃得不好又操勞,好幾次差點保不住腹中孩子,她最後幾個月都是躺在床上養胎。
臨生產時又難產,穩婆說大跟小只能保一個,女兒又不知上哪找來了個仙風道骨的大夫,用金針過穴法催產,折騰了三個時辰好不容易終於產子,產後又大出血,那神仙一般的大夫都花了三天才救回她。
在那之後她只能養著,因為無法產奶喂小兒子,女兒又牽了一頭剛產下小羊的母羊來,兩母子喝羊奶滋養了一年多才慢慢好轉。
過去種種的辛酸無一刻或忘,她和兩個兒子能活下來全賴女兒的苦撐,如今一家子苦盡甘來了,她更不能虧待自個的心肝肉、小棉襖,要盡她所有的補償,把她女兒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別呀,還有好幾年呢!不用急於一時。」看她娘手持銀票的豪情壯志,黎玉笛暗暗叫苦。
「你還小,不懂事,時間一眨眼就過了,咱們把能買的先買起來,而後還要打妝台、合歡床、屋裡的櫃子和擺設……娘都嫌時間不夠用,一忙起來缺這少那的!」張蔓月一叨念起來就沒完沒了,數著什麼該買,什麼要先下訂。
張蔓月是真心為了女兒好,走進布莊就選了十幾匹鮮亮的布料給女兒做衣服,買綢置緞的當嫁妝,一買就是好幾匹,如女兒說的「財大氣粗」,花起銀子一點也不手軟。
出了布莊又進了香料鋪子,香粉、香餅、香膏、香脂,各種香料……她看上什麼就拿什麼,掃櫃似的全包,反正是給女兒的,她不怕多,只怕不夠好,給女兒丟面子。
母女倆真像掃貨大戶,只管付定銀卻不取貨,讓人直接送往黎府的清風齋,府中其他人不得接手,貨到才結尾款,否則搞丟了他們要自行負責,還得賠償雙倍訂金,意在阻止大房、三房的中途攔截。
兩人這家買、那家買的,連藥材鋪子都進去,定下一年後的百年人參、天山雪蓮、銀背血蛤和一些珍貴藥材。
可說是無所不買,最後還進了首飾鋪子。
「女兒呀!你看這個真不錯,上頭的雕花精緻又逼真,活靈活現,猛一看還以為有花香味……」她看得都愛不釋手,捨不得不買。
「嗯!很有趣味,做工相當細心……」
突然一道女聲插話,「這個我要了,包起來。」
你要了?到底要了什麼?倨傲的聲音中帶了一絲冷意。
不想惹事的黎玉笛主動往旁邊移了幾步,讓出位置,可是如影隨形的目光還是落在她身上……
喔!不對,眾人看得是她手中鑲了貓眼石的手鏡,鏤空的雕花古樸有趣,好像同時有好幾隻藍眼綠瞳的貓兒躲在鏡子後偷窺,又好奇又想冒險的伸出貓爪子輕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