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只是發了狠想搏一回,就算丟了將軍府匾額也不能折了牧家人的風骨,當她在祠堂看到爹和大哥的牌位,他頭腦一熱上前拿下來,往懷裡一塞,等回過神來他已敲響登聞鼓,十幾代祖先牌位都在身上。
皇上看著他一連歎了三十二口氣,看著看著就氣笑了,將御桌上雙龍吐珠端硯往他額頭一砸,叫他回去等死。
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連棺材都定好了,還在裡面躺了一夜,試試死了是什麼感覺,誰知峰迴路轉,隔天接到的是追封聖旨,父死子承,他當下成了西北侯。
傻眼的牧司默認為皇上瘋了,但是君無戲言,他喜孜孜的接受了,還以此為榮想與母親分享。
誰曉得他得到的卻是憎惡的眼神,母親痛罵他是踩著父兄的屍骨上位,用親人的血成就自己,實際上根本是無用之輩。
因為這番話,他獨身去了西北,用止了又流的牧家血證實自己不是空瓢子,他能接下父兄的重擔,撐起整個家族。
「侯爺,你這話太傷人,這些日子若不是我陪著老夫人,你能安心在邊關殺敵嗎?就因為這人說的幾句話,你便認為我罪大惡極了不成?」范紫芊面上流露出忿色,一片真心卻被人丟在地上踐踏。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他不滿的是她入府動機不純。
「相公,我累了,我們先回去休息好不好,有什麼事等過兩天再說。」顧喜兒扯著丈夫的袖子,面有疲色。
爭執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必須找出最脆弱的那一點,一擊必中才能一勞永逸。
看她身體發軟的靠著他,冷著臉的牧司默面色柔和的揉揉她軟嫩的耳朵。「好,我們回去。」
說完,他看也不看臉色驟變的范紫芊,夫妻倆相互扶持著,有說有笑地並肩往前院走去。
牧司默是侯爺,理所當然住在前院,至於女眷則住在後院,一般來說女眷不能隨意離開後院,除非來了熟客或是有要事相商。
「等一下,府裡有府裡的規矩,你們不能住在一起。」范紫芊出言喝止,她絕不允許他們同處一室。
「跟我談規矩?」顧喜兒連坐了十幾天的馬車,腰骨都快斷了,實在沒什麼耐性和居心不良的女人周旋。「那好,明天把府裡的帳冊,庫房的鑰匙交給我,我就是規矩,沒有二話。」
她原本沒想過要這麼快撕破臉,一路上木頭也跟她講過府中的大概情形,她打算想先觀察觀察數日,把每個人的毛都捋順了再來看看誰該留,誰又該走,侯府不養背主的奴才,誰有更好的去處便放他們走。
可偏偏有人高估了自己,認為已經掌控了一切,地位穩如泰山無可動搖,逼得她搶先掀開那張窗戶紙予以重擊。
「你說什麼,你要帳冊和鑰匙?」范紫芊看向一言不發的牧司默,似乎在說他又發渾了,居然將府中事務交給一個外人。
「你看他幹什麼,和你說話的人是我,麻煩把頭轉過來面對我,我是侯爺夫人,掌管侯府中饋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我丈夫還活著,我可不是寡婦。」顧喜兒把話說得很重,心裡也隱約明白了一些事。
「喜兒。」牧司默低聲一喚,不許她口無遮攔。
顧喜兒眉一挑,小指勾起他小指。「我是在跟她講道理,我們鄉下人家都是妻子管錢,再不濟也是婆婆攬權,哪有人名不正、言不順,還大言不慚花別人的銀子,難道她不曉得叔嫂要避嫌,當大嫂的怎麼可以給小叔當家。」
「她不是我大嫂。」牧司默一句話撇清。
「你看吧,這算什麼,我相公根本不承認你是他大嫂,那你哪來的臉管我們的銀子?自己沒規矩還來教我規矩,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她之所以能當村霸不只是會用雷劈人,而是光用三寸不爛之舌就能把人說死。
「你……你……」頭一回被人堵得說不出一句話,范紫芊氣得胸口疼。
「哎呀!木頭,你明天多給我找幾個帳房,我們要好好地把帳冊核算核算,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萬一有人藉機搬走皇上給你的賞賜,那我們不是虧大了?」顧喜兒故意道。
沒人坐在錢山上會一文不取,不然這麼多年的開銷從哪來。
她打量著范紫芊頭上的鑲嵌寶石花蝶重珠簪,鴨青點翠鳳頭步搖,燒藍鑲金八寶花鈿,腕上的翡翠飄花玉鐲,雙魚送吉赤金瓔珞紅寶鎮福項圈,耳垂琥珀杏墜……那一身的配飾沒七、八千兩銀子肯定買不起。
而她看到的只是眼前,那沒有瞧見的呢?
唉,她真是心細如髮,觀察入微,一眼就能洞悉隱藏在背後的真相,她都能擠身京城名捕了。
「我沒有……」范紫芊正想泣訴平白受辱,但隨即又沒了聲音,臉色一白的捂嘴嗚咽出聲。
說句老實話,美人一泣真是百花失色,小小的淚珠兒好似海中剛取出的珍珠,晶瑩剔透,粒粒珍貴。
她淚珠沾睫如羽蝶輕顫,似乎受了很多的委屈,很容易讓人覺得是他們夫妻倆欺負一個寡婦。
這不,護花的人來了。
「你們是誰,竟敢欺凌一名弱女子,真當西北侯府沒人嗎?」氣勢淘淘的聲音十分囂張,一副當家做主的口氣。
在自己的府裡被大呼小叫,正主兒牧司默都氣笑了。「侯府是誰的?」
「當然是……」牧司謙差點脫口而出是自己的,但想到牧司默不日歸府,他又改口把自己摘出去,但語氣一樣盛氣凌人。「反正不會是你的,你在侯府鬧事,我就能讓人活活將你打死,亂葬崗上多具屍體。」
「牧司謙,你上次打斷的牙長出來了沒?要不要我再補上一拳?」這傢伙狗改不了吃屎,沒把腦子打出來總是記不住教訓。
「誰准你喊大爺我的名字,等等,你是……」
牧司默幾時回府的,居然沒人通知他?
七拽八踐的牧司謙方才一直以鼻孔睨人,下巴抬得高高的,所以直到這熟悉的嘲諷迎面而來,他才認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