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栽培出一名天才外科醫生,他們不遺餘力,不允許家族成員中有一個不在人手一刀的外科或腫瘤科,以求延續外科醫生世家的神話版圖。
在人人一把手術刀的環境中成長,她要是說不會開刀絕對沒人會相信,何況她在婦產科也動過手術,在業界小有名聲,在其他醫學領域上也絕非泛泛之輩,她骨子裡就流著顧氏聖手的血液。
練手……牧司默眼角抽了一下,他沉默不語,有如深潭般的眼中卻多了一抹深思。
她真的是大夫吧?
「爹沒說不讓你在他身上試藥,不過男女獨處總是不好,爹得為你的以後著想。」顧裡正明白表示男女有別,盼著女兒能聽勸,不要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太過用心。
試……試藥?牧司默的眼睛閃了閃幽光,心裡暗暗發緊。
要不是他的傷勢有了明顯好轉,身上的毒也在慢慢減輕,不然他都要懷疑這個言行舉止大剌剌的小村姑撿他回來是不安好心,把他當成藥人。
「大夫眼中無男女,我們看到是需要醫治的人,而且他說他要娶我……」
不等她說完,顧裡正臉色大變。「什麼?」
這小子、這小子實在目中無人、狂妄自大,他以為說兩句妄語就能騙走他家可愛嬌俏的小女兒嗎?
「爹,冷靜,你的表情太猙獰了。」會嚇壞村裡的孩子。
「你叫爹怎麼冷靜得下來!丫丫呀,千萬別相信從男人嘴裡說出的話,他們十句有八句是假話,剩下的兩句是自欺欺人。」他朝牧司默瞪視一眼,意思是我看穿你的本性,少用花言巧語來哄騙我這涉世未深的閨女。
平白背鍋的牧司默抿緊唇,不發一言的看著眉眼神似的顧氏父女。
「爹也是男人。」顧喜兒明白天下當爹的都一個樣,不想自家費盡心血養的好白菜被豬拱了。
「我是你爹,不算在內。」顧裡正振振有詞,努力說服女兒不要輕信於人,長得好看的男人慣於騙人。
牧司默開口道:「我是男人,一言九鼎。」
牧家家訓乃是光明磊落,頂天立地,為人當無愧於心,身為牧氏後人,他絕對會嚴格遵守。
「沒讓你開口就安心養傷,把傷養好了就趕緊回家,別讓爹娘擔心。」顧裡正沒好氣地道。
自己和女兒的事他插什麼嘴,真是傷了皮肉連腦子也受傷了,把別人的家事當閒事掛在嘴邊。
牧司默眼神暗了下來,「我爹不在了。」
他死在敵人的刀下,背後插了十八支箭,拖了三天才嚥氣,死時還念念不忘不學無術的小兒子。
顧裡正一噎,訕然一笑。「那總還有娘吧,兒子都是娘的心頭肉。」
牧司默面無表情的說:「我娘叫我去死。」
顧裡正倒抽一口氣,居然叫兒子去死,這是什麼樣的娘親,比後娘還狠!
「她還叫我死在外面別回去了,她不指望我送終。」
他的母親恨他入骨,同樣是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母親的心裡卻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為國捐軀的大哥,成天守著一隻牌位,淚眼相對。
即便如此,他還是把母親放在心裡的第一位,期望她日子能夠過得好,身體安康,不生病痛……
下一瞬,牧司默深幽的眼底閃過一道暗芒,他這一次遇襲絕非偶然,知曉他匆忙回京的人並不多,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幾人,否則他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
「呃,這個……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令堂可能是一時氣話。」顧裡正詞窮了,父死母不慈,這得多糟糕,害他再硬不起心腸說兩句。
牧司默苦笑,「我也希望是氣話。」
可他很清楚母親對他的恨意有多深,若是能一命換一命,母親會毫不猶豫往他心口插刀,好換回優秀的大哥,那才是她要的兒子。
牧司默不恨母親偏心,他只是失望她對他的漠視,至少在父兄還活著的時候,她對他們兄弟兩個一視同仁,並沒有對誰較為偏愛,直到晴天霹靂般的死訊傳來,母親的態度才大為轉變。
「那個……丫丫,好好照顧人家的傷,別再亂用藥,爹去田里看看稻子的長勢,準備安排人收割。」顧裡正使了使眼色,讓女兒不要逗留太久,她年歲也不小了,別給人說閒話的機會,縱使沒人敢,但孤男寡女要避嫌。
其實他有些難為情,對受了傷的小輩不但未能如村裡的孩子一般悉心照料,反而多有惡語,實屬心態不正,需要自我反省。
他對人存有偏見,反而勾出人家的傷心事,讓他一張老臉臊得慌,誰曉得相貌堂堂的男子竟有那般過往,讓他聽了都心酸。
「爹,我沒胡來,你要對女兒有信心。」
她哪有那麼不濟,不過是剛接觸藥草時認識不深,將巴豆當成板藍根煮了一鍋湯,結果害一家大小跑了兩日茅房。
顧裡正乾笑。「呵呵……爹當然對你信心十足,只是人命關天,你還是要小心用藥,真要出了事,爹也頂不住,爹只是小小的里正,不能手眼通天。」
他不懷疑趙大夫的醫術,那可是有口皆碑,人人讚揚,不比縣裡的大夫差,要不他也不會讓女兒跟著趙大夫學醫。
女兒那時天天捧著一本繪有圖樣的藥草大典苦讀,逼她大哥帶她入山辨識藥草,順便採摘做對比,可是三年過去了,一本藥草大典是背得滾瓜爛熟,山裡的草藥也認得差不多,卻沒看她治過一個病人,反而多了不少奇怪的舉動,趙大夫甚至反過來向她求教,師徒倆古里古怪的背著人不知做了什麼,有時還一身血的叫人心生疑竇,偏偏好奇詢問時兩人都異口同聲直說沒事。
顧喜兒哭笑不得的推推愛操心的爹。「快走快走,稻穗要垂地了,你跟娘說我中午要吃大白饅頭、清蒸鱸魚、栗子雞和辣炒螺獅,再做個魚香茄子,炒兩盤青菜……」
「知道了,你這張嘴刁得很,爹娘真是把你寵壞了。」被推著走的裡正大人嘴巴這麼說,面上卻是笑呵呵的,沒有一絲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