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瀾野狼一般猙獰凶狠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的迷濛。
老實說沈瑯嬛從沒見過這樣的雍瀾,他披頭散髮,形容狼狽瘋癲,眼中全是血絲,身上青筋畢露,手上聞得到濃濃的血腥。
他嘶啞的嗓門。破碎異常,「你——」
「阿瀾……都到了該歇息的時辰,你、你怎麼還不回去……你知道我,我一個人睡不著的……」沈瑯嬛困難的說著話。喉嚨疼得火燒般,每個字都有可能隨時被掐斷,連同她的脖子。
他的眼神又有那麼一瞬間的清明,可也就那麼一瞬而已。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一根銀針往雍瀾的頸椎戳了下去,同時咚一聲,有人栽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正是沈瑯嬛曾見過面的神醫胡一真,他也不曉得從哪個旮旯角箱出來,紮了雍瀾一針後嚇得腿軟,直接栽倒在一堆錦被褥之類的東西上頭。
「……呼呼,還好被我趕上,我胡一真真該改行去當神算,要是再差那麼片刻,王爺這病就呼呼呼……麻煩了!」
幸好他趕在王爺最後一次發病的時間回來了,要是沒趕上,這毒就解不了,會一輩子跟著王爺了。
之前王爺不讓他說,恐嚇他只要敢吐實就要他的小命,這回他終於把解藥找回來,想宰他,哼哼,下輩子吧!
沈瑯嬛看著這兩個歪倒在地的男人,敢情都天翻地覆了還不叫「麻煩」?
她看著趴伏在地看不見五官的雍瀾,艱難的想蹲下身,瀟瀟離她最近,便伸出胳膊扶她,沈瑯嬛這才順利蹲了下去。
胡一真的眼光順勢從沈瑯嬛移到了瀟瀟身上,本來只是不經意的一瞥,卻宛如被定海神針給定住,動彈不得。
「囡囡……」他輕聲叫著,喉頭發緊。
瀟瀟的頭抬了起來,「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小名?」
她雖然認不出眼前的郎君是誰,但是在她那有限的記憶裡,會叫她「囡囡」的只有她娘和大哥。
「瀟瀟,我是大哥啊!」胡一真手腳並用的爬過來,這一爬才發現不對,趕緊起身,撣撣身上的灰塵髒污,繞過滿地狼藉,快步過來。
百兒和個兒見狀,體貼的接過手,讓瀟瀟跟也許是她親人的胡神醫到一旁細談。
至於一旁的親衛在沈瑯嬛的命令下,把意識還算不上清楚的雍瀾給抬回主院,而胡一真和瀟瀟也都跟了過來。
對胡一真來說,現在最重中之重的是把雍瀾身上的毒給解了,妹妹既然在這裡,跑不掉了,他有的是時間可以瞭解妹妹失蹤後都發生了什麼事?
沈瑯嬛只見胡一真帶來的藥童進進出出,丫頭們端著一盆盆的黑水出來,一盆比一盆黑,最後濃重如墨,接著又逐漸在黑裡添上了殷紅,直到最後才是正常的血色,這時已經天亮,東方的天空翻了魚肚白,沈瑯嬛在碧紗櫥裡已經熬了一整夜。
不是她不想守在雍瀾身邊,是胡一真說解毒至關重要,只留下瀟瀟和藥童打下手,唯一的讓步是讓沈瑯嬛在碧紗櫥內,隨時可以聽見寢間裡的動靜。
沈瑯嬛別無他法,就算百兒和幾個丫頭在一邊侍候,茶水軟墊什麼都不缺,她仍是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直到看見瀟瀟進來,告訴她王爺熬過去沒事了,懸吊的一口氣才鬆下來,她毫無預警的暈倒在個兒的懷裡。
幾個丫頭嚇得魂飛魄散,她們家王妃要是有個萬一……呸呸呸,不管一萬還是萬一都不行!王妃半點差錯都不能有!
瀟瀟飛快的給沈瑯嬛把了脈,又怕驚動隔壁剛剛好轉的雍瀾,不敢弄出太大動靜,輕聲交代,「別聲張,王妃只是受了驚嚇又累過頭,多少動了點胎氣,等我施針後讓她好好歇歇靜養,緩過來應該就沒事了。」
她偷偷的吁了口氣,看著沈瑯嬛頸上已經變得青紫的描痕,幸好王妃的底子還可以,腹中的胎兒也爭氣,要不他們救活王爺結果王妃傷了,到時麻煩就大了。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上門來(1)
沈瑯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起初疲累感一直很重,想睜眼,眼皮就是不聽她的,睡得很不安穩,但是她能感覺到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溫暖的倚靠,就好像她平常睡覺時,雍瀾躺在她身邊的氣息,以及他帶來的那種歸屬感。
因為心安,這回她才真正的入了眠。
這一睡,不知今夕何夕,等她清醒,已經是兩天後的午後了。
「嬛嬛,你醒了?」
雍瀾的聲音裡摻雜了許多複雜的情緒,但最多的是幾乎要滿出來的喜悅。
在沈瑯嬛眼前放大的是雍瀾帶著疲累的臉,不只眼睛的紅絲依然,本來光潔的下巴也有了鬍子,衣衫也都是皺著,好像一下老了好幾歲。
「你的臉過來一下。」她想起來卻渾身乏力,只好叫他過來。
雍瀾聽話的把臉挪到她面前,見她伸手,連忙抓住往自己的臉上貼,她卻用手背蹭他的臉頰,「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瘦得厲害?」
「這不是老胡替我解毒,太過消耗體力的關係,等你安好了胎,我們再去吃烤全羊,不用兩下身上的肉就補回來了。」
「毒素都清乾淨了?」她又繼續磨蹭了下,滿是心疼,心疼他受的苦無人能替他承擔,這樣的人她要是不多愛著他一些,誰又會心疼他?
「老胡說我現在健康得可以活到一百八十歲。」他愛極了她的手,自動蹭了兩下還不夠,送上另外一邊的臉頰。
「那不成了老妖怪?」沈瑯嬛瞪他。
「那你就陪著我變成老妖婆。」
「你美!」活成滿臉四肢都是褶子的老太婆,怎麼想怎麼不美,不過如果有他作伴,好像也沒什麼不好,一同煮酒、下棋,每個平凡相處都是美好時光。
雍瀾的手滑到了她的頸子,那裡的肌膚慘不忍睹,沈瑯嬛的皮膚本來就白,如今又青又紫,他不禁嘶了聲,這到底有多痛?
「他們說這是我弄傷的……」他哽咽著,聲音裡全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