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朝吧,回來給你做雞湯。」向清越關上窗子,走到床前服侍他穿衣服、綁腰帶,然後替他梳好頭髮。
兩世為人,她已經不是那樣在意男女平等問題,他對她好,不收妾室,不強迫她進蘇家伺候長輩已經算不容易了,那麼自己給他穿衣服、梳頭髮又算得了什麼。
早飯是雞絲粥跟桂花酥餅。
「對了。」向清越想起什麼似的,「你昨晚說夢話了。」
「我說夢話?」
「嗯,說要帶珍兒跟雲兒出門,你是作到什麼夢了,居然把我落下?」
「沒什麼。」蘇子珪摸摸鼻子,「就……我前天回家,我母親把我叫去,她聽說你的事了,她想看看孩子。」
向清越奇怪,「蘇大夫人怎會聽說?」
蘇大夫人那種聽好不聽壞的個性,哪個白目的會跟她說這些,賞賜是沒有,臭罵絕對是一大頓。
要說蘇大夫人主動打聽,那更不可能了,京城風氣風流,世家子弟在外面養個良室外室都沒什麼,蘇子珪這都二十五歲了,蘇大夫人怎麼可能還管這個。
「她去山上拜佛,無意間聽到人家說起,這才留意。再者,我兩天才回一次家,怎麼瞞得了她,我母親一直在等我主動開口,沒想到我沒那意思。」蘇子珪放下筷子,商量似的,「我知道她做錯了,但她怎麼說也是我的母親,我想帶孩子回家一趟,讓她看看。」
向清越想說,想得美,當初不喜歡就想計策趕我走,現在想抱孫子了,又想讓人帶孩子回去,好便宜都讓你一人佔了。
可是就在開口時,突然看到蘇子珪放下筷子的手——手掌心還有好多疤痕。
那時趙熙要殺她,他情急之下用手直接奪刀子所留下的傷疤。
眼前這個人曾經為了救她,不要自己寫文章的手了。
想想,要說「不好」,說不出口,要回「好」,又不甘願。
哎,算了、算了,當欠了她,「那你得全程跟著,不能放珍兒雲兒跟任何人獨處,我不想他們聽到什麼奇怪的事情。」
蘇家人高高在上,搞不好會跟孩子說,是她挾著救命之恩逼他娶的,而且她也不想宣和郡主還是香山縣主的孩子跑來說「你娘是村姑」。
村姑有什麼不好,她這村姑可自強了。
你們這兩個身份高貴的人要跟一堆妾室鬥,哪像她這個村姑超好命。
蘇子珪鬆了一口氣,「好,謝謝你。」
這麼鄭重的道謝,向清越反而不好意思,既然是夫妻,自然是互相的,你對我好,我對你好,這樣才能長久。
蘇珍跟蘇雲在冬至那天回去蘇家吃湯圓,回來時帶了一堆見面禮,最誇張的是曾祖父蘇尚書給的,蘇雲拿到鋪子三間,蘇珍拿到茶園一座。
向清越捏捏小朋友的臉,可發財了。
問起兩人在蘇家見了誰,兩人爭先恐後的說太祖父跟太祖母為了搶抱,差點吵起來,然後祖父也想抱,祖母搶不過差點哭,嘰嘰喳喳的,神情新鮮而愉快。
向清越放了心。
沒跟孩子說什麼不好聽的就好。
日子就這樣過去。
除夕時,蘇子珪是在蘇家吃的晚飯,等稍晚,才來向清越這邊給小孩子紅包,然後又要回去蘇家——蘇家是二品門戶,初一到十五會有很多親戚跟大小官上門拜訪,蘇子珪這個長子嫡孫一定要在。
年過了,春天就到來。
院子又恢役生機,嫩芽綻出技頭,喜雀迎春。
冬天的襖子都收了起來,換成比較薄的春襖。
蘇珍跟蘇雲才五歲,正愛玩的年紀,後院又大,兩人可以在院子上玩上一整天,小孩子真有趣,只是你跑我追就開心得不得了。
向清越坐在涼亭看新買的話本,故事精彩,微風舒服,春天真是說不出的愜意,真希望永遠是春天……
「向娘子。」王婆子過來,「有人找您。」
向清越奇怪,她在京城的身份不過是蘇子珪的良室而已,誰會來看一個良室?「有沒有說是誰?」
「說是蘇大夫人。」
向清越一口茶差點噴出來,蘇大夫人來幹麼啊,可是看在蘇子珪的分上,人來了,又不能趕她走,他即使知道她委屈,也不會希望她對自己的母親不禮貌,心裡無奈,「請她進來吧。」
不一會,王婆子就領著盛裝的蘇大夫人來了。
蘇大夫人一身華裳,卻難掩神色憔悴。
向清越心想,房姨娘又給氣受了?啊不管,反正不關她的事情,「蘇大夫人請坐,來人,上茶。」
向清越這裡算是小門戶,她也不是多矜貴的人,不會有侍女煮茶這種事情,端上來的就是很普通的熱茶。
向清越已經五六年沒見過蘇大夫人了,覺得她老好多——也是,丈夫小妾通房一堆,其中一個房姨娘還特別得寵,然後又因為她是婆婆的侄女,無法診治,是人都會很鬱悶。
蘇大夫人沒說話。
向清越心想,敵不動,我不動。
一個眼色讓丫頭把話本收下,也喝起茶來。
一時之間,只有風吹樹梢的聲音,風中隱隱傳來孩子的笑聲——
蘇大夫人一凝神,「是雲兒跟珍兒的聲音嗎?」
「是,在後院,每天都要跑上一兩個時辰。」
「孩子……真可愛。」
那是,向清越認同的想,也不看看是誰生的。
蘇大夫人喃喃說:「冬至看到那對孩子,我真覺得老天爺待我不薄,給了我這麼一對可愛的孫兒,他們長得跟子珪真像,走在路上都不用問,一看就是父子三人,我見到他們,愛得不行,可是公公婆婆抱在手上親熱,我又不能去搶,只能看,碰卻是碰不著,我真想抱抱他們。」
向清越覺得自己好沒用,居然覺得她可憐,突然間有點心軟,慢著,這可是讓你們夫妻分離的人,不要因為這樣就同情她。
可是啊,她自己現在也是母親了,能稍稍懂蘇大夫人。
如果將來雲兒娶了一個自己怎樣都不喜歡的人,她覺得自己不見得能處理的更好,畢竟站著說話不腰疼,不事到臨頭都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