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練緹揚唇笑,從他懷中退開,半玩笑道:「多謝侯爺出手相救,妾身銘感五內,來日定當啣環結草。」她朝他又笑,即正了正神情,「那咱們繼續依計行事,妾身過去大祠堂那邊瞧瞧,侯爺也快些回雅軒,免得引起卓家老太爺猜疑。」
「無妨,卓家的大祠堂,本侯陪夫人一同前去。」他握住她的手「咦?可是……」
「走吧,這事得快刀斬亂麻,速戰速決。」
蘇練緹被牽著走,男人的步伐從容不迫,那挺直的身背顯得高大堅毅,握著她手的大掌溫暖有力,彷彿一切盡在掌控中,他勝券在握。
第十四章 夫妻齊坑人(1)
蘇練緹雖被牽著走,走沒多久就變成她反過來拉著送出,畢竟她在這宅子裡生活過,自然是「老馬識途」一些。
不出一刻鐘,她已帶著宋觀塵避開外頭灑掃的僕役,從後面一道僅有一人寬、毫不起眼的窄門進到大祠堂裡。
「侯爺留意腳底下。」她回首提點,嗓聲很輕。
雙目費了些時侯才適應屋中幽暗,宋觀塵立時察覺到,兩人踏進的地方應是平時用來收置蒲圃、長條幾、燭台等等祭祀用物的所在。
「嗯。」他低聲回應,任她牽著走出收置小室,從一道罕見的沿屋側廊繞到祠堂正堂上。
卓家大祠堂與宋觀塵想像中的甚為相近,舉凡宗族祠堂大抵是這般建造,譬如他宋氏一族的宗祠,差不離也是這個樣子。
承塵挑高,三面環顧的牆上有著一個個小座台,從牆腰往上端的藻井延伸,幾將牆片佈滿。
無數的小座台裡,約莫半數已擺上牌位,紫檀木所製的牌位上刻著卓家歷代祖先名諱。
長條型供桌的兩邊各置著一根既粗又圓、長年不熄的壽燭,桌上擺著五隻淨香爐,爐中的沉水木供香香煙輕裊,將門窗皆閉的祠堂薰染得有些氤氳朦朧。
宋觀塵的手忽然被放開,他立在原處未動,目光緊盯著妻子。
地上擺著三個明黃色大蒲團,宋觀塵用瞧的感覺得出,那絕對沒有絲芝小院那幾顆坐團或迎枕鬆軟舒服,趕明兒他得想個法子慫恿妻子把絲芝小院裡的玩意兒全搬進寧安侯府裡……然,說實話,此際他腦中會浮現這般事物,自身覺得訝異,果然是被妻子養得日子過得太滋潤。沒辦法離妻子太遠,他幾個大步黏過去。「機括可是在此處?」
「是,盼如妾身所想。」蘇練緹很快地看他一眼,然後選了三個厚厚大蒲團的中間那顆,蹲下身來,一把將蒲團推開。
那一小塊地看起來平整尋常,並無特殊之處,卻見蘇練緹伸直雙臂、兩手十指攤平,將上半身的重量攢在手掌上,沉沉往地上一壓——
祠堂中響起輕微聲音,像某道機關被啟動,「喀啦!啪!」地兩聲,原來被大蒲團掩蓋之處突然陷下,出現一個四尺見方的凹洞。
宋觀塵在聲音響動時老早就探出一臂將妻子攔在身後,此時離那凹洞甚近,他探身去看,一小座如妻子所描述的九宮格機括便在眼前。
「它真的在呢!」蘇練緹吁出一口氣,藕臂下意識攀在她家侯爺臂膀上,那給了她無比的勇氣和力量。
「嗯,它真的在。」確認並無機關傷人,宋觀塵終於將她放行,長指禁不住撫了她嫩頰一把。「本侯喜歡被夫人攀著。」
突如其來的示愛讓蘇練緹先是一怔,想他這個人若是興起,什麼事都幹得出,連忙將紅面容湊近他耳畔,聲音壓得更低——
「那也得等正事辦好,回咱們府裡再攀著你,到時候隨侯爺高興,要妾身怎麼攀妾身就怎麼攀。」
宋觀塵聽著她明顯哄人的話,險些大笑出來。
敢情他家夫人以為他想幹什麼嗎?
當著卓家歷代祖先牌位之前?
哼,他再如何不管不顧、恣意妄為,也不會在卓家宗祠內與媳婦兒親熱,要也是回他宋氏一族的宗祠……等等!他思緒又被帶偏,果然日子越過越滋潤,飽暖思淫慾。
蘇練緹以為他同意了,遂把注意力又放回九宮格機括道:「這是開啟密室之鑰,共七七四十九道,妾身當初怕自個兒說不準得進密室偷孩子出來,卓大公子帶我進去時,我使了法子牢牢將其記住。」
「七七四十九道,你是如何記下?」他訝然微挑眉,想像她那時心情之煎熬,幾是孤立無援,一股心火就燒得更旺。
蘇練緹才張唇欲說,人卻被宋觀塵拉起護在身後。
「侯爺,怎麼了?」
「有人來了。」他語氣淡淡。
蘇練緹耳力當然沒他那麼好,自然信得真真。「那咱們先躲躲!」
她說完就想將大蒲團推回原位遮掩,她家侯爺大人卻沒打算放開她的手。
「無妨,來就來吧。」他還朝她淺淺揚唇,笑得那叫風輕雲淡。
就在此時,蘇練緹終於聽到從外傳來的腳步聲。
不好,感覺來了不少人!砰!砰砰!砰砰砰砰——
卓家宗祠的幾扇龜背錦格門全被撞開!
一時間大量天光灌進,背著光湧入大祠堂裡的人少說有十來名,一踏進堂內便團團將人圍住,外邊的廊上、廊下亦站著不少家丁,頗有蜜中捉鱉之勢。
陣仗擺好擺妥了,卓老太爺這才拄著烏木手杖慢騰騰現身,那「咄、咄——」的手杖觸地聲令蘇練緹心頭緊縮,背脊發汗,忽地感覺宋觀塵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悄悄摩挲,彷彿察覺到她的心驚。
她沒有露怯。
當初她猶能從這吃人的卓府帶孩子出逃,如今她身邊還多了強而有力的依靠,她無須害怕,該感到害怕的是此時站在她對面的這些人。
她用力回握宋觀塵的手,彷彿聽到他哼出愉悅輕笑。
卓老太爺率先道:「適才在懷古雅軒,侯爺說酒喝多了,需得散散,這一散卻遲遲未返,教人好找啊。」
老人家精瘦身軀罩在寬大青袍裡,長眉長鬚,灰髮梳得整整齊齊,頗顯文人淡泊清逸的氣質,只是當他瞥見原先擺放蒲團之處出現那方凹洞,表情微乎其微一變,又生生繃住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