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冷著一張臉請三房一家子離開,徐二夫人母女也被勸走了,安禧堂便只剩下了祖孫兩個。
沉默了許久之後,徐老夫人才滿是苦澀地道:「安丫頭,你說得對,我們是該留在吉山老家的,是祖母連累你為難了。」
當初,除服之後安丫頭就無意回京,是她這個老婆子認為京城的擇婿選擇多,硬是讓她跟著回京。結果,結親的對象並不令人滿意,三房又始終鬧騰個不休。
她人雖老,心卻還沒糊塗,就算掏空了大房貼補三房,老三兩口子依舊不會滿足。
他這人自私自利慣了,認為別人對他好是天經地義,但凡有一點兒不遂他的心,就只會招來他的怨慰與仇恨。
老大老二明明不是這樣的性子,他們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是頂天立地的大好兒郎,如同他們的祖輩一樣,老三是哪裡教錯了?
於是深受打擊心灰意冷的徐老夫人病倒了,病勢洶洶,驚嚇了一府的人。
其中徐文義更是驚得心慌意亂、魂不附體,他剛剛丁憂回朝,若母親此時去世,他就得再次丁憂,之後朝堂之上是否還會有他的位置可就不敢肯定了。
沒有官職的他便猶如無根浮萍,沒有人會把他當一回事,剛剛搭上的線也會斷掉。
徐老夫人昏迷了三天三夜,險些便救不回來。
再次醒來時,滿頭華髮,整個人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不符她花甲的真實年歲,倒像是七八十歲的老樞。
即使被細心妥貼地照料,徐老夫人也將養了月餘才恢復了精神,但顯然已大不如前。
時序不知不覺已進入冬月,天氣一天冷似一天。
這個時候,徐老夫人卻提出要回吉山老家,任憑徐文義夫妻如何勸說都不管用,老夫人鐵了心要領著大房二房走,言明兩個孫女出嫁也在老宅發嫁,不會再來京城徐府轉一圈。
徐二夫人倒沒什麼異議,只是覺得她們或許就不該回京來走一遭,安丫頭常說小富即安,她從未如現在體會得這般深切。
沒有了公公他們壓在上面,頂在前頭,徐文義只會將一大家子折騰到家破人亡。
徐家收拾行囊回鄉,就算再低調也難免會被別人知道,自然也會被人探聽原因,雖然徐家人語焉不詳,但母子失和是肯定了,大約跟徐三姑娘的婚事有關。
此時,徐府與肅寧伯府的親事尚未宣揚出來,大家只知徐家三姑娘的說親對像大約不怎麼好,徐老夫人因此動怒,徐文義夫妻卻不肯退親。故而導致了這場母子失和,徐老夫人一怒之下要離京返鄉。
蕭展毅得到消息很早,但他也沒有理由阻止徐老夫人帶著自己的未婚妻回鄉待嫁。
原本就飽受相思之苦,因前事惹惱了人,婚期還被刻意延長。如今連人都要離京,隔著千山萬水,再想私下偷偷看看都難以辦到,這叫人如何不生氣。
有些事想弄清楚來龍去脈對蕭展毅來說並不難,查清後他簡直是怒從心起。
徐文義那個混蛋,干的都是些什麼狗屁倒灶的混帳事,連他未婚妻的嫁妝都想貪?他便是不在意徐寧安有沒有嫁妝,可嫁妝畢竟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徐文義如此行徑簡直喪盡天良。
為了前程汲汲營營,完全沒有做人的底線,親生女兒說賣也就賣了,還賣給那麼個被掏空身體的廢物,這是打算讓他女兒嫁過去就守寡吧。
蕭展毅冷笑,如此無智愚蠢之人,真是拖累了徐老將軍的一世英名。
珠簾掀動發出的珠玉撞擊聲入耳,他抬眼看去,便見到自己心心唸唸的未婚妻繫著竹青色的披風從門口嫋嫋娜娜地走進來。
徐寧安抬頭除下披風,露出裡面妃色的齊胸襦裙,順手將披風掛到一旁的衣架上,然後在坐榻一側坐了。
「找我什麼事?」近來因為祖母的身體原因,她的心情一直不怎麼好,若是再早上幾日,他就算邀約,她也沒什麼心情出門見他。
「老夫人身體如何了?」
「暫時沒問題了,只是這病得慢慢養。」說起祖母的病,她的神色便有些憂愁。
蕭展毅沒有見過她憂愁的模樣,她在他的記憶裡一直是瀟灑不羈的,囂張得明目張膽,義氣得感天動地,卻又冷酷得毀天滅地。
果然徐文義就是個不該存在的玩意兒。
「還是說你今天找我來幹什麼吧。」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
「你看我很閒嗎?」她反問。
蕭展毅沉默,老夫人生病,她在旁伺候,勞心勞力,似乎比上次見面還清瘦了些。
「你也多保重身體,別累著自己。」
「嗯。」
見她應得漫不經心,蕭展毅心下有些黯然,「你……你們什麼時候離京?」
徐寧安從攢盒裡抓了把瓜子邊嗑邊道:「不好說,雖然祖母堅持,可她的身體狀況加上如今的天氣,我真的不想她這個時候趕路。」
「你三叔——」蕭展毅略有遲疑,「我幫你處理他吧。」
徐寧安揚眉一笑,語氣輕快地道:「那敢情好,省了我的力氣。只一條,不許讓我祖母白髮人送黑髮人。」
「明白。」
「聽說最近你治腿治得挺積極啊。」徐寧安帶著幾分戲謔地朝他的腿瞅了一眼。
蕭展毅面不改色地道:「我希望迎娶你過門的時候,是自己騎馬去,然後親自將你抱下花轎。」
徐寧安將瓜子殼扔到一旁的炭盆裡去,看著它燃燒冒起一股輕煙,口中無所謂地道:「隨你高興吧。」頓了頓,她又說:「對了,既然今天見到了,我就順便問個事。」
「你說。」
徐寧安一手撐在幾上半托著腮,看著他道:「以後能讓一個孩子姓徐嗎?」
蕭展毅連眼睫毛都沒眨一下,直接道:「好。」
「這麼好說話啊?」
蕭展毅看著她笑了下,「只要你肯生,我有什麼捨不得的。」
一對未婚夫妻面對面談論日後的子嗣問題,屋子裡又只有他們兩個人,氣氛多少帶出了幾許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