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她的親人,無論她遇到什麼,絕無二話跳出來替她扛著、擔著,處處為她設想,雖說佔了溫寧寧的身軀心中有愧,但能有這樣的家人為她遮風避雨,一力承擔,那種被照顧呵護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自然她也不是那種一味只想依靠別人不思振作的人,等她儲備了該有的實力,她相信自己哪天也能回過頭來幫助家人。
只是,親事?為什麼她會有被雷打到的錯愕感?
「你看起來不是很驚訝。」是因為她不一般嗎?聽到自己有門婚約,沒有羞澀、害臊,甚至別的情緒,就只是很平淡的也不是接受,而是「哦,我知道這件事了」的態度。
「我是該驚訝的,因為我這人人不看好,大家都退避三舍的傻子居然有一樁婚約?我不清楚是正常,世子你別告訴我你也不知曉這樁親事。」
她不耐煩久站,挑了塊石墩坐下,完全沒顧慮到步孤城是外男,而且還是個長得頗為妖孽的青年。
聽她自嘲自己是傻子,他的心不知為什麼竟閃過一絲不快,又看著她神色自若的坐下,他彆扭了一下也尋了另一塊石墩坐下。
兩人雖然分坐不同的石墩,但這一坐,微微昂頭,視線裡就映入了錯落有致的迴廊,串連著四通八達的房舍,一層層的黑瓦,點綴其間的樹木假山,可以想像春風似剪吹過時的勝景。
這一停頓,好似無形中抹去了兩人之間一開始的尖銳和對峙。
「不瞞七姑娘說,這樁親事我還真的不知情,我也被瞞得很緊。」要不是錢氏想拿捏他的婚事才讓這件事攤在陽光下,否則那塊鳳佩大概只能繼續暗無天日的擱著掉灰塵,直到哪天又因為某件事爆發出來。
「要不,我們就當沒這回事。」都說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他這人看著雖不好相與,但此刻從他瞳色幽深而迷人的眼眸中散發出來的誠摯卻騙不了人。
原來百般排斥她的人也會有這樣溫暖的眼神。
「你知道我意欲如何?」她真是以前那個只會傻笑的傻姑娘嗎?舉一反三,幾乎是立馬就做出了反應。
只是自己有這麼掉價嗎?他都還沒把真正的目的宣之於口,她居然就看穿他的意圖?
「七姑娘覺得在下難與姑娘匹配?」
她又眄他一眼,這一眼帶了些「你擺明是來退親的,我爽快的答應了還要受你質疑」的意味,這完全是典型世家公子的毛病。
既然有病,那就治。
「你這人很難侍候,我沒有要死要活的刁難你,如君所願還不好?你我婚事只是長輩們所為,他們也都歸天了,既然這件事最早沒有告知我們,我們也沒必要為了遵守先人的約束而在一起。你堂堂一個均王世子一旦承認了這件婚事,傳出去就會變成整個大襄朝的笑柄,所以你來我家,除了退婚還能有什麼事?」
步孤城乎要為溫寧寧的聰慧鼓掌了。
「我本以為這婚事如果不算數也得由女方來提,所有的毀譽我一肩承擔,沒有我耽誤你許多年,如今還害你連落個耳根清靜都不能的事。」
「世子爺,我溫寧寧十幾年來就是個笑話,既沒有名節也沒有清譽可言,至於毀譽,你說的這些我還真看不上,既然不重要,這樁婚事純屬畫蛇添足,我們各把各的日子過好也就好了,如何?」她的上輩子不就是嫁給他,可那又如何?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世家大族說起來赫赫揚揚,威風好聽,可新媳婦嫁到裡頭過的日子,真就是一個熬字,繼室婆婆、妯娌、小姑子,幾代混居,方方面面都是理不完的人際關係,討好了老的,指不定就得罪了小的,尤其良人不在身邊,動輒得咎,活得那叫一個徬徨無措,時間都是數著過的。
再重活一世,她有疼她的家人兄長,她又不是吃飽了撐著,嫁人?自找不痛快嗎?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她又不是很閒。
兒女情長在七情之慾裡,是最不值得去付出的一種。
再說,人總不能被一顆石頭絆倒兩次不是?
好吧,是她輸不起,她再也不想為誰無謂的蹉跎青春光陰。
步孤城薄唇緊抿,眸光森森。
是怎樣的女子能把終身大事說得那麼雲淡風輕,渾不在意,說起話來不慍不火,態度冷靜從容,彷彿婚姻大事對她就只是個笑話,面對自己的問話也落落大方,不慌不忙,彷彿他這個人和其他人並沒有因為自家的身份地位在她心目中有任何不同。
可拋可棄可不要,就看她的心情。
他步孤城這十幾年的人生,除了家裡那點破事,還不曾遭遇過太大的挫折,但也因為母親早逝,父親又娶了後娘,後娘貪婪,還有族叔們虎視眈眈,自幼他便知道只有不停的往前,才能給妹妹一份安穩與尊貴,更因為錢氏的介入讓他深惡痛絕,明白紅顏佳人與白骨骷髏無異,從來不曾感受到女子的美好,可這次不曾預期的見面,她給了他不一樣的感覺。
到底是哪種感覺,他一下也說不上來,但就是不一樣了。
他原先來退親還思忖著要萬般補償這個姑娘,誰知道人家根本不稀罕。
不稀罕嗎?不料他步孤城也有被人不稀罕的時候啊。
「七姑娘真不怕會被人取笑一輩子,是在下先想負了姑娘的,在下可以一力承擔所有的責任。」
溫寧寧乾笑兩聲,打著哈哈。「我是傻子嘛,京裡頭的新鮮事多如牛毛,了不起一個月我們取消婚約的事就成了舊聞,誰能笑話我一輩子?再說你退了親,只要厚著臉皮撐上一陣子,風頭就過去了,也不會有人說你絕情寡義什麼的。」
畢竟,誰願意娶一個曾經是傻子的姑娘,說不準什麼時候又發癡病了呢。
何況,她不只有癡病,還有喘症,能不能娶是個問題,娶回去能不能圓房,能不能繁衍子嗣,甚至能活多長都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