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唇。「是姚家硬要把她嫁給哥哥,我們一家人原本過得很好。」
「對,是姚家主動提起這門親事,但如果我不點頭,她怎麼嫁?潯嘉,你讀聖賢書,得明白世間道理,她縱有千百個不好,但……摸摸良心回答我,如果不是她拿錢出來,娘的病花錢如流水,能否治好?」
啞了,就算沒有摸著良心,陸潯嘉也無法違心回答一句「可以」。
「如果不是她,我離家後,你能否繼續順利進學?」
「我……」
「不談錢,若非她在母親床前侍疾,你能安心求學?」
「是湘兒在母親床前——」
「湘兒是她的陪嫁,若知書不進陸家大門,哪來的湘兒?」
「哥現在是大將軍了,當年她拿出來的,可以十倍百倍還給她,不必非要讓她做陸家媳婦。」
「你的意思是用錢還恩?那我為什麼不能用銀錢還報姨母和紫雯的恩情?」
「紫雯是我們的表妹,親疏遠近,哥哥難道分不出?」
「換言之,知書的錯不在她驕縱任性,不在她是否對夫家人恭敬,而是因為她和我沒有血緣關係?」搖頭,他眼底滿是對弟弟的失望。
「哥哥……」哥哥的目光讓他心虛了、罪惡了。
長歎,他再說一遍,「我絕對不會娶表妹的。」
「就是納妾也不行嗎?」如果不將她從宋家那灘泥裡救出來,會毀掉她一輩子。
「不行。」
「為什麼?」
「因為……」他勾起嘴角,坦誠了自己的心。「我喜歡知書。」
喜歡姚知書?為什麼?她有哪點值得哥哥喜歡?
送走陸潯嘉,回到屋裡,他看著忙碌的知書,她和湘兒正在打包行李。
陸潯封說:「重要的收一收,其他的上京再添置。」
「我知道。」五年下來,姚知書的嫁妝用掉不少,能帶走的還真的不多。「小叔回書院了?」
「對,明天我們順道過去接他。」
知書對湘兒說:「你去廚房整理一下食材,待會兒我過去做飯。」
陸潯封輕笑,誰說她沒有身為媳婦的自覺?那年連一頓飯都做不好的小姑娘,現在都能做出滿桌好菜了。
「是,小姐。」
湘兒離開後,她朝陸潯封走近,食指撫上他雙眉中間,企圖撫平上頭的川字。
「不要擔心,娘不會有事的。」
「她固執了一輩子。」陸潯封黯然道。
知書同意,陸老夫人無比堅毅與韌性,這樣的性情能讓她咬牙撐過困境,也能讓她反對的事無法成形。
她說:「你知道嗎?母親和孩子的戰爭,母親是永遠的輸家。」
「為什麼?」他失笑,哪有這種事,他才是那個從小到大一路輸到底的。
「因為愛。因為懷胎十月,在她還沒看見你、聽見你的時候,她已經愛上你,你和她血脈相迎,為了成長,你吸取她的鮮血-她不但不會生氣,還義無反顧地為你付出,母愛是女人的天性與本能,母子之間有任何牴觸,最終她都會因為愛而妥協。」
這話多動人心弦,因為愛嗎?所以母親再憤怒,終究會為了愛他而低頭?
知書掐上他被太陽曬成古銅色的臉龐。「你在笑,不相信我的話?你該對我有點信心的,我是女人,我懂女人。快問我!」
「問什麼?」
「如果你和兒子掉進水裡,我會救誰?」
兒子……下意識地,目光落在她的腹間。
「嘖,看什麼?仔細聽我說話。」她捧起他的臉,對上他的視線。
「好,我仔細聽。」他低下頭、額頭貼上她的,她的額頭光滑細緻,她身上的香氣淡雅迷人,他喜歡靠近她、喜歡這樣的親暱。
「告訴你,我會救兒子,因為你夠強,能夠護好自己。」
「我也會護好你和兒子。」
「我知道。以現實作為考量,你是我一生的依靠,如果救回你,我的下半輩子定會更輕鬆舒服,至於兒子?再生就有,對不對?」
「對,是這個道理。」
「但是對不起,我會選擇救兒子,即使那意謂著我將會變成寡婦,意謂著未來的每一天,我必須汲汲營營、辛辛苦苦,因為生活頓失依靠,我再不會輕鬆愜意,也許我還會面對許多人的惡意與攻擊,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會選擇救兒子。」
「為什麼?」
「因為那條臍帶早就將我們的生命聯在一起,他活了,我才有勇氣活下去。
「母親可以為孩子犧牲一切,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取代母愛,我寧願自己痛也不願意讓他痛,我寧願自己受苦也不願意他傷心,所以我敢保證-婆婆對你再生氣,最後都會為你妥協。」
這麼信誓旦旦的說詞?他幾乎要被她說服了,一笑,他擁她入懷。
很奇妙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喜歡一個女人,在昨晚、在進家門之前,他還無法想像這種事。
無法想像光是看著她-所有的不安都會轉為安定,無法想像光是聽著她,心就會發軟變一甜,但他碰到了,他喜歡上愛上,再也割捨不下。
「好。」輕輕一個字,他信了她。
「不擔心了?」
「不擔心了。」有她在,他什麼都不擔心。
第十章 以死相逼棒打鴛鴦(1)
再置滿桌子的菜,她還做了布丁,她有充分的經驗,相信甜食能讓人放鬆心情,她企圖用好廚藝收服陸老夫人的心。
擺好飯菜,她把陸潯封推到陸老夫人房前,催促他喊人。
他輕敲房門,低聲喚,「娘,吃飯了。」
沒有聲音?她又敲敲門。
陸潯封再喊一聲,「娘,你在休息嗎?」
這時,屋裡傳來一陣乒乓聲,兩人互看一眼,陸潯封連忙端開木門。
心臟被人狠捏一把,知書痛得喘不過氣,陸老夫人竟然……把自己掛在樑上?
「娘!」陸潯封大喊。
他衝上前,一個飛身,用匕首割斷棉布,將母親從樑上救下來。
這一刻,知書明白,她輸了……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悄悄滑落。
她真狠!對兒子狠,對自己更狠,面對這麼狠的人,只有舉雙手投降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