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巽目光越發冷冽,「對,你一向謹慎細心,即使氣憤不平,卻仍裝賢慧、充良善,你處處小心,逼著自己假作豁達,你勸阿洵、勸黑子白子,卻把他們勸進你的陣營裡,你讓所有人仇視媛希、委屈媛希,這些我全看在眼裡,但半句話都不多說,因為我試著理解你。反觀你呢?你已經得到所有人的支持還不夠,還想害死媛希,其心可誅。」
哈、哈、哈!夏晴蘭大笑三聲。
聽清楚沒?她的賢慧善良是假裝的,她的豁達、她對黑子白子和阿洵的勸慰是假的,四年的朝夕相處吶,竟換來他這樣的「理解」。
夏晴蘭,你的人生不僅是一塌糊塗,還是盤爛局。
她氣得全身發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憤怒,背心滲出一片冷汗,指甲掐入掌心,她想尖聲咆哮,想痛哭流涕,想替委屈的自己出一口氣,然……在他冰冷的眼光下,所有的痛苦堵在嗓子口。
「我解釋什麼都是多此一舉,對吧?你心裡已經給我定了罪,對吧?」
「人證物證俱在。」
意思是……不容她反駁?
她站在原地,進退維谷,他逼得她找不到立足地,還以為抽掉愛情、抽掉心,她可以無喜無慾、平平順順走完此生,還以為不出頭、不爭寵,可以與夏媛希兩兩相安,幾十年一晃眼就過去了。
可是他這樣……擺明就算她抽了心也無法平安順遂,擺明他連一個可以安心呼吸的立身之地也不願意給,那便……算了吧!
搖頭地淒涼一笑,她問:「好吧,我認下,所以呢?你打算怎麼做?」
「我說過,賀家後院不許有齷齪事,你敢做,就得承擔。來人,把少奶奶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他要對她動手?
哈哈,前世今生都一樣,只要違反男人的心意,即使有再多的喜歡、再多的助益,皆能丟到一旁。
只是比起周勤的鴆酒,三十大板粗暴得多,連塊遮羞布都不給啊,果然是敢做敢當的賀巽,比起周勤那個小人,他贏!
晴蘭忍不住大笑,她一瞬不瞬地望住他,笑得滿臉甜蜜。
他殘酷的眼光讓她明白,她於他是後悔、是阻礙、是不該存在的存在。
夏晴蘭,你這個笨女人怎就學不乖,怎會以為結局將要不同?又怎會相信傾力付出必得善終?
別再希望也別再期待,此刻她深深明白,人生不過是戴著鐐銬、踩著刀尖,被炭火逼著一步步往前走。
只是為什麼?這樣滿肚子明白的自己,還是會重蹈覆轍?
第一章 嫡女重生成庶女(1)
元禧十三年。
梆子聲剛敲過,京城忠勤伯府陸續點上燈火,堂屋內坐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手纏念珠,一雙眼睛灼灼地看著坐在下首的兒子。她的嘴角刻著風霜,眉頭微擰。
忠勤伯陸泓志穿著一身赭色薄衫,靠坐在椅子上,心底有幾分不安,今日前來是有所求,但母親擺出這番態度,該是想說些什麼吧?
他不蠢,心裡多少有幾分明了,只是人死燈滅,難不成還為了一個死人,鬧得闔府雞飛狗跳?
忠勤伯傳到陸泓志已經是第三代,除了第一代的忠勤伯因侍君有功得到爵位,之後再無子孫能得朝廷看重,於是一代代沒落,如今也就領著個虛銜,眼看再傳兩代爵位就要沒了,可至今還不見上進子孫。
陸老夫人對此只有無奈,想當年真是錯了。
她總想陸泓志非自己所出,管得緊了,怕會母子離心、晚年無福,可如今子孫不上進,擔著老伯爺夫人這名頭,日後豈有臉面見陸家祖先?
家中光景已遠不如從前,陸泓志身邊仍有一妻四妾,謝氏是她作主娶進門的,性格強硬,卻也管不住丈夫,但這事兒賴不了媳婦,連她也管不住名義上的兒子,哪能要求媳婦?
然媳婦多年無出,總不能眼睜睜看陸家絕後,陸老夫人只好把兩個丫鬟開臉,送到兒子身邊。
但即使她慎重挑選性格安分的婢子,可此舉還是惹毛了媳婦,從那之後,謝氏對她這婆婆冷臉相待,一年進敬壽堂請安的次數屈指可數。
陸泓志對陸老夫人給的兩個丫鬟並不滿意,自己又從外面娶回兩名女子。
項姨娘是良家子,父親是讀書人,但懷才不遇一生碌碌無為,因為生了一場大病,不得不賣掉女兒續命;曹姨娘是個清倌,容貌艷麗,床上手段百出,一進門就讓陸泓志寵上心,十幾年來爭權奪利,隱隱壓過正室一頭。
她得寵多,孩子也生得多,接連四胎,可惜生的全是姑娘,直到三年前才生下兒子陸筠,偏偏那孩子多病多災,幾乎是泡在藥罐子裡長大的。
項姨娘容貌娟秀美麗,只是性情溫吞,不懂得討男人歡喜,但她命好福大,進門不久便帶了喜,生下庶長子,如今已經八歲,那孩子聰明伶俐,是根好苗子。
去年底她又懷上第二胎,這胎孕程和前次一樣平順,沒想到前幾日提早發動,孩子生下,人卻沒了。
「母親有話想說,兒子聽著便是。」迫於氣勢,陸泓志終於開口。
對陸老夫人,他心底總有幾分畏怯,雖不是親生娘親,但當年她強勢對抗族人,保住伯府家業,又將自己拉拔長大,因此面對她,他心底多少有幾分顧忌。
「聽說你最近托人想謀個差事?」
陸泓志沒想母親竟主動提起此事,意外之餘,舒展了眉心,臉上掛起笑意,「是,黃侍郎那裡已經說上話,運氣好的話,年後許會有消息。」
這幾個月他忙著四處打點,打點嘛自然少不得用到銀錢,他算計著妻子的嫁妝,夜夜往謝氏房裡鑽。
沒想到運氣好,謝氏這顆老蚌竟然懷珠,他正缺個嫡子呢。
謝氏心情大好,手上慷慨給了不少,他本以為這份差事跑不了了,可沒想人也托了、錢也花了,始終沒得到一句明白話。
周周轉轉,知道陸老夫人與黃侍郎的母親是舊識,早知如此,何必捨近求遠、大費周章,這不,傳到母親跟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