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凝在他臉龐,她不放過他絲毫表情,然後她看見了,羞慚從他臉上一閃而過。
很好,答案確定。
「對不起。」他說。「我會補償你的。」他又說。
賀巽錯了,她不想要他的抱歉或補償,從過去到現在,她求的都是同一件事——真心、真意、真情。
給不起是嗎?給不起就別給,她不會逼迫他拿假意來代替。
她沉默,他不語;她仰頭看他,他俯首望她,兩人就這樣對峙著,好像誰先別開眼誰便輸了。
「是真的嗎?」她想再度確認他的心。
「是的。」他開口,給的是她不愛聽的答案。
是的的,他愛夏媛希、愛到甘心拿性命前途去交換;是的,他愛夏媛希,在婚姻裡面不被喜歡的才是小妾。
答案出籠,是她追來的,可她卻退縮害怕、無所適從了……她的勇氣暱、驕傲呢?它怎麼可以集體失蹤?
慌亂了手腳,她告訴自己,不能輸掉氣勢,她必須理直氣壯,她必須……振振有詞。
吸氣、握緊雙拳,她抓住他的衣襟怒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很清楚。」
「清楚自己獨斷專行?清楚自己冒著砍頭危險,非要救下一個謀害無辜生命的惡人?清楚此事洩露,死的不是一個賀巽,而是一整個賀家?你要祖母、小叔因為你的『清楚』而犧牲?賀巽,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啊,在你心裡,是不是天底下除了夏媛希,其他人都不重要?」
「不會危險的,我有把握。」
「把握?你當真以為皇帝倚重你便可以欺上瞞下、肆無忌憚?你當真以為朝廷沒有賀巽,大周就要亡國?你當真以為周勤會為三年的利益低頭,皇帝就會為更多的利益,對你做的事視而不見?」
「我沒有以為任何事,但你放心,我行事周全,不會發生你想像的那些。」他將她抱進懷裡,試著安撫。
晴蘭狠狠將他推開,退後兩步指著他冷笑,「賀大人果然有底氣,連皇命都可以不看在眼裡,可我不行啊,我是個惜命的小女子,如果你非得做這件事,對不起,我不奉陪。」
「不奉陪」是什麼意思?分道揚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小鬼橋?
不可以!他不允許她離開自己。
陰沉了面容,他語帶恐嚇,「我們是夫妻,你和我綁在一條船上。」
換言之,他落實夫妻關係、他對她的浪漫溫情,只有一個目的——逼她噤聲?逼她同意與夏媛希和平相處?
哈哈,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我會泅水,可以隨時跳船,要不……信不信,殺人這種事不是夏媛希的專利,我也會啊,樂知巷是吧?金屋藏嬌是吧?為了保命,我不介意對她下狠手。」
「誰告訴你樂知巷的?」聞言,他擰了眉目。
「我想知道什麼事,需要誰來『告訴』嗎?你以為天底下只有你最能耐,無人能當你的對手?」她輕嗤。
「你窺探我的行蹤?」賀巽詫異,他沒想到她會把對付周勤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如果我不窺探,請問什麼時候才會知道,夏媛希的刀已經架在我脖子上?」
他扣住她的身子道:「別說這種話,夏媛希是你的姊妹,她不會傷害你。」
「她不是我的姊妹,她殺了我的王嬤嬤,她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
「王嬤嬤的死不是她的錯,是承恩侯世子夫人動的手,她恨你母親。」
夏媛希是這麼對他說的?她竟為了保全自己,連疼愛她的母親都能出賣?她……何止是魔鬼啊。
至於他,這種漏洞百出的話他竟照單全收?天吶,愛情果真會讓人變笨。
「你相信她還是相信我?」
「你對她有偏見。」
「如果我告訴你,我有人證物證,證明夏媛希是兇手呢?」
「以你的能力,想製造多少證據都不是難事。」
能力?製造?他認定如果她和夏媛希有一方是魔鬼,那人必定是她。
好失望呀……說好的信任呢?說好的並肩呢?原來在愛情面前,那些通通不算數。
挺直背脊,咬緊下唇,她緩聲道:「你有你要守護的,我也有,夏媛希早該死的,我絕對不會讓她活著。」
即便不當賀家媳婦,她仍要守護祖母與阿洵,當年她護不了王嬤嬤,但現在……她將竭盡所能。
「不要踩我的底線。」她在逼他失控。
「夏媛希是你的底線,那我是什麼?」
「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那個不被愛的、必須在小妾跟前俯首的女人?
搖頭再搖頭,她把頭搖得像波浪鼓,咬牙切齒道:「我發誓,我會用盡一切辦法讓她消失……」
然下一刻,衝動的他掐住她的頸子,手指收縮之際……她能呼吸,只是疼痛,那痛,痛進心底。
「我警告你,不許動媛希一根寒毛,但凡她有個意外,我絕不輕饒。」
他恐嚇她,他希望她適可而止,他在賭,賭她的良善本性、賭她的恐懼,賭ふ在所有的條件下,她願意退讓。
可他不知道,他的賭注把她的心逼進牛角尖。
望著賀巽,晴蘭自問:為什麼啊,為什麼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為什麼要自討苦吃?為什麼總是在愛情裡傷殘?是因為……她總是做出錯誤選擇?
閉嘴了,她不辯解不保證,只是垂下的眉睫裡面裝著濃濃的失望,她對他失望,也對自己失望。
見她不語,賀巽以為她低頭了。
賀巽鬆開手,卻赫然發現她白皙的頸子上出現五個青色指印。
他後悔,罪惡感狠狠敲上,他想撫上她的傷處,想對她說抱歉,她卻像受驚的兔子般,驚惶地往後退,望住他的眼光中充滿防備。
她的驚懼讓他無法再進一步,手停在半空中,久久不落。
兩相對望,數息後,她拉起疏離的笑容,再退後兩步,低聲道:「我明白了。」
這次是真的明白了,明白該在兩人中間築起一道牆。
曾經那道高牆是他築起的,她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把高牆打掉,然而現在她必須把滿地的瓦碟一塊塊拾起、壘上,必須……再次當陌路女子。